“侯爺多想了,我並不覺得殿下待我有所不同。”她壓下情緒,盡力的想掩飾什麼。
顧玨暔回頭,忽而瞭然一笑,語氣一反尋常夾雜些許嚴肅。“太子府中幕僚門客何其之多,你單用一年光景便能入得他眼。你可知便是那齊閣老當年侍奉昭仁太子前,也足足在後府中待了十數年之久,更遑論他人。那府中從不缺奇謀志士,你還當你特殊,長得美不成?”
年華氣結,這人說話總是能噎死人。她長得不算傾國傾城,但起碼小家碧玉吧。至少比您老看上的冰山美人多些人情兒味吧。“不敢,長得醜更不能擔這一聲不同”
“年華,太子親政多年,素有清正之名,從不曾讓府中之事攪合朝堂局勢。不然公羊晴也不會空頂了這些年的御史監職銜,卻從不入蘭臺主事一天。當日殿下親自擬詔呈與聖上,沈太傅竭力反對,殿下對他一向敬重,卻也生生駁了那老傢伙的臉面。”
她聽罷心頭微驚,早猜到自己白得了這頭銜定會有人反對,卻沒想到禹玨堯連貴爲太子三師的太傅之言都不聽,這讓其他臣子怎麼想。
“殿下自有籌謀安排,不是我等可以猜度的。倒是侯爺,公羊晴是殿下心腹,又是丞相千金。侯爺與之走的太近若被朝中那些頑固迂腐之人瞧了去,就不怕壞了濮北顧家的名聲?”她反口一問,想轉了話題。
顧玨暔掂過酒罈子,又是豪邁一灌很是瀟灑。隨後輕嗤一聲;“名聲?哼!那些文桿子成日裡只會口誅筆伐。別人懼怕這結黨營私,攀附儲君的污名,本候卻是不懼。我濮北將士具是支持殿下!”
年華不想這顧玨暔對太子如此忠心,竟也毫不避諱。他二人雖是表親,但自古帝王家便是親兄弟又如何。這人是將帥之才,又身份顯赫,想要拉攏的人定不會少。心生幾分敬佩。“侯爺好氣魄,年華佩服。可惜這朝中文武之分一向如此。侯爺看不慣他們,他們估計也不怎麼認同侯爺的作風,但總歸都是爲人臣子罷了。”
顧玨暔微有不屑;“你倒是幫著那些人說話了不成?殿下如今看重你,你自也不必學了那套諂媚作風去。”
“那侯爺既然認定殿下待我不同,還不快些說出殿下行蹤。你自己不痛快,難道想誰都不痛快?”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她心頭微微發慌。
顧玨暔收了情緒,他對年華也是一番欣賞,再加上二人脾性相投話談得來,心中倒是不像瞧他人那般瞧她,也不覺得她一心接近太子有什麼阿諛諂媚的。促狹一笑“怕是你見到他後會更加不痛快。本候剛纔可是瞧見那四王府的小郡王當街搶人來著。也罷,告訴你也無妨。殿下每年都會乘舟船到這七孔橋下,從年少到現在都未變過。只是船太多,本候也不知是哪一個。你自個兒費腦筋去尋吧。”
說完,他就突然拋了手中的酒瓶子給旁邊的年華,欲返身離去,只留個背影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她。臨走前還俯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讓她心頭微顫的話。“年華,本候剛纔說的歪心思可不單單指利益計算。你……莫要被太子給蠱惑了纔好。”說完又意味深深,眼帶笑意的看了僵硬的人兩眼。
她耳熱面赤僵站在原地好大一會兒,怎會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顧玨暔於風月場上浪跡慣了,有些事一眼便看穿了。她一個小姑娘,還學不來更好的隱藏自己感情。心裡彷彿也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自己,年華,年華,你不該來……
河面上舟船雖多,但是想猜出來也不難。太子此番外出不會太張揚,但總歸也不能低調到哪裡去。她站在橋上,戴上剛剛買的銀色精巧面具,捏緊了衣裙。
稍傾,七孔橋周圍瞬時亂了起來。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有姑娘被擠下去了!”
“來人啊,快撈人啊!”
她泡在水裡只覺渾身冰涼。一直在思考,剛纔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季節問題……冷啊……她水性極好,在水裡看水面上隱隱綽綽的船隻影子,朝著正中間的一個華船遊了過去。
結果……
“請問姑娘你這是?”
“不好意思,走錯了。”她扭頭就跑。
“哎呀,姑娘你別走啊!你回來。姑娘,媽媽我怎麼沒見過你啊”
年華飛也似的的跑到船邊,一躍就要重新跳回水中,不理會身後那穿的花枝招展的……老鴇。怎麼會把青樓花船猜成是太子的船呢……奶奶的,花船你不就不能裝扮的花枝招展點麼,當真是失策至極。
卻不知一個肥頭油腦的男子從哪裡突然蹦出來,滿臉淫色,一把攔住正要再次跳水的年華,作勢就要摟抱親暱,還口出污穢之言。“媽媽,你這招可夠新鮮的。哪裡來的小美人,還是從水下冒出來的。美人兒,冷不冷啊?來,摘下面具爺給你暖暖。”
年華噁心驚嚇,實在是沒忍住,一擡腳踢了這油頭男人的……褲襠。但是自己也重心不穩,直直栽下了船。因受了嚇,又是猝然落水,在水裡一陣撲通便引起小腿抽筋。掙扎一番,只感覺口鼻難受,窒息感漲了腦子。完了,見不到太子,恐還要把自己給交代在這裡。
花船上那油頭男子痛苦猙獰的捂著褲襠,待老鴇反應過來,連忙叫人給侍候他。心裡有些稍稍擔心,卻不是爲這男子的傷勢。她扭頭看向船艙,裡面纔是真正開罪不起的人……
這時,正好一位衣著暴露的美貌女子從船艙出來,說是裡面的爺喚她進去。老鴇趕忙收拾了一下衣服,彎身進了船艙。因貴人的緣故,這花船外部裝飾的如同平常華船,但裡面卻還是那醉酒胭脂的花紅柳綠。
裡面那些鶯鶯燕燕,柔魅酥骨的女子們,都圍繞著正中央的男子。那男子容顏英俊,身上的華衣半敞開,懷裡抱著一個女子,修長手指卻挑逗著另一個伏在他腿上的女子。生生的一副活色春香,讓任何男子看了都熱血沸騰。
那老鴇深知這人身份尊貴,便更是處處小心侍候,她搖晃扭腰走到這人面前,作逢迎之態,道;
“爺,有什麼吩咐?可是這些姑娘們侍候的不好了?”她這話一出,裡面的姑娘都是驚恐的看向這男子。
男子捏著一女子的下巴,低頭竊個香吻,嘴角一勾,盪漾出魅惑的笑
“媽媽多心了。她們侍候的很好,怎麼會不滿意呢。你說是吧,美人兒,嗯?”懷中的女子嬌羞一笑,往他懷裡又鑽了些。
老鴇心舒一口氣,想起一事,臉色有些爲難,但還是吞吐著說出了口。“爺,剛纔爺府裡的人過來傳話了。說是王妃喚爺回去呢。”
她邊說邊心驚著觀察這人的神色,心中叫苦。這王妃每次都派人來喚,有時這人會離開,但有時就好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繼續吃喝玩樂。
男子一聽見‘王妃’,眼中暮然閃過一絲寒意,放在懷中女子腰上的手緊了幾分力道。那懷中女子一看這,便明瞭這人今晚是不想回去的。立刻攀上他的脖頸,扭過頭去對那老鴇說道;
“媽媽真是掃興,剛纔爺說陪衆位姐妹們玩行酒令呢。媽媽還是快些去將外面的馬公子照顧好吧。”她口中的馬公子卻正是剛剛被年華踢了……蛋的人。
那老鴇自也是個人精,立時便退出去了。心想這十三王爺還真是不好侍候,這位爺每次挑姑娘,只看姑娘的眼睛,叫人捉摸不透。
船艙內,剛剛說話的女子攀上禹祺霽的身子,微微喘息,口吐蘭芝香氣。禹祺霽勾起她的下巴,在她耳邊淡淡說了一句。
“本王還是最喜你,不僅懂事,還有這麼一雙好眼睛。”他甚至連這懷中女子的名字都記不清楚,可是隻要有這一雙眼睛,一雙和她相像的眼睛就好。他撫上這眼,這雙他得不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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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在水中絕望之際,突然感到一陣力從後頸傳來……
於是這七孔橋周圍的人,都瞧見了這一幕。一位黑衣青年男子,提了一個全身溼漉漉的柔弱女子,在燈火河面上盡情……翱翔。
擺渡的老大爺一看,瞇縫著眼,“怎麼年年都上演這一出,這些年輕男女。唉……”
年華一陣眩暈後,就渾身溼透被扔在地上,一陣亂咳。差不多要把肺給咳出來了。所幸入水時間不長,她剛纔又及時屏息了。全身溼涼,頭髮粘在臉上,腦子微微緩過來,只模糊見眼前一雙金絲黑靴。慢慢擡起頭來。瞬間石化當場……
“殿……殿……殿下,好巧啊。”
禹玨堯一襲華貴黑錦袍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燈火映照下神色不明,但看出有些陰沉,冷星眸子。他突然伸手就欲摘了地上溼透人兒人的面具,但被下意識躲了一下,遂一發狠就穩穩擒住了女子的下顎。
年華被迫擡起頭,明明渾身冰冷麻木,但卻依舊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手指的溫度和力道。
“在橋上便行爲怪異,跳到水裡游上了花船,最後又差點兒淹死在水裡。年華,你倒是好本事啊。”禹玨堯語氣沉沉,手上又加了些力。
年華也不顧及自己這般被人調戲的曖昧。內心一陣崩潰,他不是……全看到了吧?!
“那個,其實我掉了東西來著。所以……”
“所以就跳河了?!”又一用力,將女子的臉擡高了幾分,搶過她的話。
年華也不管下巴還在人家手裡,立刻迎著他的力道搗蒜似的努力微點點頭。對的,對的,就是這樣的!
禹玨堯看她那模樣,冷哼一聲,臉色冷峻。
“何物竟要拼上性命,讓你這般在乎?莫不是也同郡王一般丟了秀囊?嗯?”
年華再一次受到了衝擊。秀囊的事……他也知道了?!她看了看禹玨堯身旁的一衆便衣侍從,一位侍從手裡還拿著一件黑色大氅。她顫顫巍巍的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
微微柔和燈火下,是一枚黃穗子的吉祥如意玉佩,微微泛著光澤,一看便知是上乘玉料。只是這玉佩樣式古怪,像是……不全。
“我後來去摘果子時,恰巧找到了它。想著殿下的東西必是珍貴的緊,所以就想找個機會還給殿下。剛剛它不小心……”她聲音越來越小,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