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沒什麼辯解的!所有事實都擺在那裡,我甚至連一個牽強的理由都找不到。禹玨堯,可你有沒有想過,七年前那場戰役幾乎將我的整個人生都毀掉。我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
禹玨堯向前緊逼,年華就步步後退,直至退到亭邊,身子狠狠的撞在了扶廊上,纔算是作罷。她沒了剛纔的盛氣凌人,因無論她怎麼吵鬧,禹玨堯總會用他那股子低沉霸氣的氣場將她壓下。
所以,她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是弱者的形象。
“胥家殺害大禹將士數千,皇城司密函來報,其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你弟弟胥皓聯合其他胥氏族人,攻佔舂陵周邊大小城池!其中一座數萬的小城,落了個滿城屠戮的下場!如今的北地,胥家軍所到之處,屍橫遍野,百姓怨天!年華,你告訴孤,這樣的胥家你要孤如何容得!”
“這天下,不是孤說了算,也不是聖上說了算,是民心!民心之所向,忠也,主也!你胥家已經背棄了這一點,不是孤非要置你的家族於死地,而是胥家自取滅亡!”
禹玨堯的一番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割在年華的心上,鈍疼鈍疼的。四骸像是灌了鉛水,她支撐不住,順著亭內柱子癱坐在地上,頹靡失敗,狼狽的想要將自己蜷縮在一起。
原來,胥家已經如此不堪。原來,他這些日子竟是瞞了這麼多。
是不是他也曾糾結如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他也猶豫過不知如何是好。這是一盤無解的棋局,誰都知道該怎麼下,但是都不能執棋。不比謀略,不論心機,端看誰心更狠,誰情更寒。
“禹玨堯,我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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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每每午夜夢迴,就會看到那年數萬人死去的場面。阿禹,我還有姐姐,還有弟弟,還有數萬的胥家軍,我不能只要你跟……孩子。你懂嗎?”
她突然平靜的開口,眼中已經空洞呆滯,仰著頭看他,暮然笑了出來,笑的花枝亂顫的。
禹玨堯看她的模樣,心中何嘗不是煎熬的痛苦,他蹲下來將她抱在懷中,溫和了語氣,變相的將自己的姿態放低。這或許,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退讓。
“年華,你並不恨?!?
“若是你將孤視作當年間接逼死你雙親的仇人,那你又怎會愛上,在孤的身邊呆這麼長時間。你是一個好姑娘,雖然小事上犯迷糊,但是懂得大是大非。不要再逼你自己了,你不必說,孤都懂。”
他撫著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安慰,或許這時候,他應該理智,更加強硬一些,就像是平時??墒敲鎸@樣的年華,怕是一千一萬個禹玨堯,都沒有辦法狠得下心來。
他的姑娘,他的孩子,他都心疼。
可是下一瞬,肚腹傳來的巨痛令他猶如五雷轟頂。憑著本能將對面的人推開,利刃離體的血肉聲翁鳴在耳邊。他連連後退幾步,撐在了亭子的另一側柱子上。
他看著對面地上的人,眸中一瞬的慌痛後,是凜凜的寒意與……不可置信。
而年華此刻手裡的笛子,浸滿了鮮血,笛口處,寒光乍現,一把鋒利染血的刀子插在上面。
她說過,這是年言妝的笛子。年言妝是江湖人,身上唯一的武器便是這把當年年長風親自爲其鍛造的笛子。吹音律,可無形殺人,藏殺器,可暗中自保。
今日,這兩層意思她都用在了他身上。
她有些癡笑著對上他的目光,像是個瘋癲的人,失去了理智。拿著笛子的手,幾不可查的有些顫抖。
禹玨堯的身上白色錦袍迅速染紅,大片大片的刺目耀眼,像是妖豔的曼陀死亡之花。
邢鐸是禹玨堯的影子,他天生爲護主子而活,此刻已經閃到亭內,將劍駕到了年華的脖頸上。
“下去!”
“殿下,這……”
“孤讓你下去!”
邢鐸收了劍,臨走時瞥向地上的年華,那眼神不是記恨,而是輕蔑。
年華自是感受到了這目光,它比憤怒還要令人堵心。對,她是在作踐自己,旁人的冷嘲讓她更加清楚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禹玨堯,我愛你,我愛慘了你。我甚至用了整整三年孤寂冷清的山中歲月都沒能忘了你!可是那又如何?當年的舞雪檀難道不愛你嗎?!最後,她不是照樣放不下舞家。我同她一樣,雖不恨你,但怒你,惱你!”
“這世上多少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但是可恨蒼天無眼!我知你禹玨堯從不曉得手下留情,譚家、舞家、羌族、閆成文,你何曾繞過誰?所以,我也從未想要要去奢求你什麼。但同樣的,你不能如此霸道,霸道的將我的世界逼得只剩下你!”
年華這一下,刺得不輕,禹玨堯的肚腹此刻痛到周圍肌體幾近痙攣。他的面色也開始發白,額頭滲出點點虛汗。可是他猶自撐著,甚至悟都不捂那傷口,任它肆意流血。
“孤問你,是否還要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他盯著她,眼眸裡已經是一片死寂。
“何必呢。”
年華最後笑著回給他的話,只有這三個字。
白錦年說,這個孩子來的及時,其實一點兒也不。這個世界不夠美好,不能令人憧憬。
“孤懂了??墒悄耆A,這個孩子是孤的,你無權決定它的生死。你不要,孤要!這是孤的第一孩子?!?
禹玨堯走了,走的時候吩咐邢鐸,讓暗衛將年華‘帶’走。於是年華被送回了府中,但不是拾玉院,而是清風院。
禹玨堯命人將他臥室旁邊的一間側房打掃出來,備上最好的飾物,最華美的錦被羅帳,最適宜的吃食點心,讓年華住在了裡面。
而那根笛子,邢鐸要將它收去,年華不肯。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這是我師姐留給我的念想,誰都不能拿去。你也莫要爲難,我毀了它便是?!?
最後,年華當著邢鐸的面,將裡面藏著的利刃機關給拆卸扔掉。年長風的機關製造,也只有他的徒弟能解。
“你看,這樣它就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笛子了。沒有羽翼,沒有過人的地方,只能被拿來把玩,供人消遣罷了?!?
邢鐸回去覆命,以後也沒有再提過主子收回笛子的命令。
幺兒也被帶來了清風院,在這裡侍候年華。但她同年華一樣,僅能在房間裡活動,去不了任何地方。甚至連碰一下門,都會被突然跳出來的暗衛給擒住。
年華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該睡的睡,該吃的吃,安胎藥是一碗接一碗的喝,從來不說一個苦字。
直至那天,流瑤來‘看望’她。
流瑤放出來了,這是在年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有閣老矗在那裡,流瑤又沒有做什麼真正不可饒恕的事情,禹玨堯不會囚她時間太長的。
“流瑤姑娘怎麼想到來我這裡走走了,莫不是閣老有什麼事情?”
流瑤漫不經心的一笑,也不等年華客氣,就自顧坐了下來。
“我父親一直與姑娘不合,想來是沒什麼事情要用得上姑娘的。只是最近看姑娘房中甚少來人,怕姑娘還懷著身子,憋屈的慌。流瑤這些日子負責清風院的用度,怕下人們粗手粗腳,怠慢了姑娘。”
幺兒站在一旁,聽到這話都忍不住上前,但是被年華阻止了。
這世界上,人人都愛錦上添花,不愛雪中送炭。但其實還有那麼一部分人,偏偏乾的來落井下石。
流瑤,就是這類人。
流瑤若真是這幾日都在清風院,那自會清楚她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