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玨暔辦事很牢靠,回去後就將師兄給軟禁了起來。閣老與公羊晴聽了他二人計劃後,顯然是不太滿意的。但顧侯爺施壓,終是不敢開口說些什麼。再者,鬼才於太子而言確實重要,不僅僅是他的才智,更是他背後代表的璟山勢力。
度蠱之術不能馬上施行,太子與舞雪檀都必須好好養上兩日,什麼大補吃什麼。所以第二日年華去看那倒黴太子的時候,他臉色明顯的有些補過頭了。
他醒了,看著牀榻邊忙碌施藥的女子,眼神有些迷離。年華想,他或許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殿下醒了?是不是感覺腦袋漲的厲害,丹田氣息很足?正常反應,一個人若是一天就被餵了兩根人蔘,一株靈芝。”她看著他,眼中是淡淡笑意,沒有情緒。
她告訴顧玨暔,這個人她準備從心間剜去。她想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情感又會有多深,不過恪酢醍懂罷了。之所以覺得太疼,全是因爲從前沒有經歷過罷了。這樣也好,若是以後再喜歡上一個人,有些經驗可循,大概就不會這麼手足無措的慌痛了。
“孤睡了多久?”他張口問道,語氣有些虛弱,眉間強凝著痛意。蠱入身,嗜血啃骨,怎會不痛。
她笑了笑,自己起來的時候也是問的這句話。當時公羊晴是怎麼回她來著?她看他一眼,帶著淡淡的疏離;“你睡睡醒醒,大概有幾日了吧。感覺怎樣?這段時日就由我照顧殿下身體了,師兄他……他不方便。”
禹玨堯淺嗯一聲,閉了閉眼睛。年華不知,他是強撐到舞琛倒地的時候,纔敢放任自己也倒下。
“你救了孤,孤改日會下一道旨意,賜你與鬼才婚事。你可還滿意?”
她拿藥碗的手頓了頓,良久後才道;“不滿意。我所求的是一雙心,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單相思。我喜歡他,便想求他也喜歡我,殿下賞我個空殼子作甚。”
他睜開眼,用一種複雜幽深的眼光看著女子的側顏;“你……當真這麼喜歡他麼?從小便喜歡?”
“我少時曾遇見過一個人。他說喜歡一個人,合該是長長久久的,若是半途而棄,當真算不得是一筆好買賣。所以不論什麼喜歡不喜歡,我都想得到他。”她輕聲回他。
“少時……遇見的人?”他聲音鮮有顫抖。
年華不知他爲何對這個感興趣,只是這人轉話題一向是個好手,便不多加在意。只隨口一道;“對,璟山上遇見的一位白衣少年郎。長什麼樣子記不大清了,不過模樣俊俏的很,倒是有些像白大人的氣質。我少時圖鮮貪玩,認了人記幾日也就忘了。”所以那日看見白錦年,她有些晃神熟悉。
原來已經忘了,他眸光閃閃,終是不再說些什麼。
“殿下,你既然醒了,那年華也不想擔這個責任。你好了之後醒來若是知曉舞小姐要與你一同受險解蠱,大約會遷怒到我頭上。那便先告訴你吧。左右這件事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舞小姐那邊也開始準備了。你若是不同意,現在也起不來。你該是知道,你的性命這裡每個人都很是看重,不論犧牲什麼。所以,反抗無效。”
她愛上別人這個事做的著實是沒有敬業精神,決定要半途荒廢了。而她作爲他的謀士,也很是不稱職。她昨日與舞小姐一番對峙,已經完全知曉那場造成百人慘案的暴動究竟是個怎麼回事。她若是稱職就應該告訴他的,可是不能。他那麼喜歡舞小姐甘願捨命,那她也就要好好利用起這個籌碼。
果真如她所說的,禹玨堯不同意。但是也是正如她所說的,他起不來身,阻止不了任何人。只得任年華擺佈喂藥。他不吃,她就威脅要用嘴渡了給他,結果就老老實實了。
換蠱的那天,年華準備了兩個木桶,將二人泡在裡面。待半個時辰後,才爲二人失針。她的針術,只用到過璟山後面的野豬身上過幾次。她想,舞雪檀你當日園中偏袒你哥哥全然不分事情真相,如果扎疼了,那你就受著。禹玨堯你舞府別院棄我而去,害我落在張方欽手中,如果扎疼了,那你也就受著。左右你倆一對兒鴛鴦,我扎一個也是扎,扎兩個也是扎。其實這個環節可以由敷藥代替……
她施術前,盯著禹玨堯的臉看了許久。今日她是醫者,他是病者。可是其實誰纔是最需要醫治的人。年華這兩年總是再想,是不是過去這十幾年自己過的太過一帆風順。所以上天總要安排些事,安排些人,讓她求而不得。
度蠱之術,除了兩個換蠱的人,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條件,便是中間傳蠱的人。
從清晨到傍晚,她才一頭細汗從房間內出來,看見侯在門口一堆的人。有公羊晴、顧玨暔、齊閣老……
“成功了,她二人都沒有事。”她輕輕一句說出口。衆人都跑進房中,只留下她一個人站在院中。
一步,兩步,三步……她步履蹣跚的扶著柱子前行。
“噗!”一股腥甜衝出口鼻。
天地間變成黑色,終於支撐不住,她失去意識前看到了師兄焦灼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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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體底子本就好,將養了幾日後便能活動如常,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剛經歷了一番生死的人。他醒後的第一件事是要去看舞小姐,幸虧公羊晴早有安排,將二人的房間安排在一處。
聽說太子守在舞小姐的牀頭半日,才因體力不知昏沉過去。聽說太子責罰了左右人,甚至是顧侯爺也有所牽連,但他獨獨好像忘了替他治病的那個女子。
舞家的事塵埃落定,舞琛身死,舞元鍇被捕。十三王也匆匆回了楚陽,一時的朋友,卻是永遠的敵人。齊閣老之前將太子重病之事滿的很是嚴實,到底是防著十三王的。
衆人商量著起身往楚陽趕去,畢竟楚陽河治的事丟在那裡,聖上還是有些動怒的。再者說,十三王如今在楚陽整理河治,太子卻是仍舊滯留在淮南,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而年華,自從給太子換蠱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房門半步。每日只有鬼才進去陪她一會兒。衆人只道她在這件事上也是受了不少的驚嚇,身體有些虛弱,並未多加在乎。
房內嫋嫋薰香,她實在不是一個有如此高雅情趣的人,那香薰的她難受。她其實更喜歡大自然的香氣。但師兄吩咐過,必須點著,爲了她的身體。她想今日師兄是要去給太子換藥的,約莫是不會過來了,便貓起膽子想掙扎起來下牀將那加了藥材的薰香掐掉。可是沒想到,自己剛剛打開香爐子,房門便被打開了。
“你做什麼?”
她一扭頭,看見年言陽一張臭臉,很是諂媚的笑了兩聲;“我不過是看看這香燒完了沒有,怎麼覺著味道有點淡了,想著再加上一些呢。”
“我也正有此意,這香還需加些東西纔好。”年言陽身子倚在門框上,看著她。
“呵呵”她無奈乾笑兩聲,想回身回牀上去。但剛纔一跳一跳的過來,是因房中沒人。現下卻是有些尷尬的。
年言陽卻是沒有意思要幫她,還是那樣靜靜看著她。
那日他將這師妹抱回房中,看她模樣就知道了,換蠱多半是失敗了。自古以來知道這個法子的人不少,但是真正能成功的人卻是不多。因爲即便是至親之人,也不可能完全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付。
換蠱若是不成功,所有的後果便要醫者來承受,所謂醫者父母心,大概就是如此。蠱最終是會消散的,散在醫者的體內,這個過程可能要幾天,可能要幾年,誰都拿不準。所幸年華緊急情況下處理的妥當,蠱並未深入,以他的醫術足以根除。
他記得這個師妹悠悠轉醒後,壓低了聲音與他說的一番話。
“師兄,你莫要責怪我,我其實是有私心的。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那日的說辭,所以我來到殿下身邊真的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師兄,你能否將我所受的苦,所受的罪都告訴殿下。”
“不要講其他的,只說中間出了偏差,害的我成了這般模樣。你是曉得殿下的,若是告訴了他,他一定會愧疚的。我這個人最是討厭那些個沒一點原則標準的爛好人,所以天生就是個愛出頭的性子。做好事不留名這種事實在是不適合我。我既是做了這些事,便是要他明明白白的知道。”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道;“但你莫要太過直白的告訴他,顯得我是邀功。你只需不留痕跡的將我說的越慘越好。唉,其實我如今這般模樣,卻是再也慘不到哪裡去了。你若是再隱晦的說到那舞小姐,告知他是我盡心盡力護他二人的,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了。他因著舞小姐,也會再記我一份恩德的。”
說完這些話後,年華便又生生疼暈了過去。他卻是黯然失笑,這個師妹,當真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性子。
年華說完這番話後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發現自己的左腳不怎麼靈光了。很是驚恐疑惑的看了看旁邊的師兄。
而年言陽只頗爲無奈的故作一聲嘆氣;“沒辦法,總要將蠱逼到某處的。我千挑萬選才選了你這麼個左腳。”頓後又道;“你放心,我會將這件事也告訴給殿下的。你可以安歇睡下了。”
所以大約就是年言陽真的很是一不留神的將這件事透露給禹玨堯後,當天她的房間就被人被擠滿了,一羣羣的隨行御醫。
或許二師兄以後知道這件事是要狠狠嘲笑她的。也難怪她成不了戲本女主角。連最基本的藏著掖著爲對方好的素質都沒有。你不按套路走,上天自然很難昧著良心給你點兒什麼。
直到那日,禹玨堯終於來看她了。彼時一條左腿正被太醫們給高高駕起來掉在牀頭上,而她正咳著瓜子,狂噴那些無良狗血戲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