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可曾懷念舊主?”
年華聽他一番感慨,像是個滄桑風霜的老人,已沒了一點大家之人的風範。
“舊魏主已經去了,如今的魏鄲王是原魏國三皇子魏覃。世事難料,已沒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年華猛聽‘魏覃’之名,卻是渾身一震。
此人她曾見過數次,與她姐姐胥錦之間頗有淵源。
“魏覃的才智爲人尚還可以,若沒有什麼異動,保得魏鄲百年太平倒還是綽綽有餘的。太子之前已經下命令,算來北征軍應當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老夫雖人在帝都,但聽舂陵與魏鄲此次也算是僥倖存留。”
薛茝說的這些,年華自然是懂得的。她師兄年言晨用一條命換了舂陵之安,而這些終究隨歷史塵封。
“薛老,三部如今調查軍籍,無非是在太子的授意下重查當年之事。想必如今朝堂上早已經是風言風語了。十萬大軍不是個小數目,太子二王的死也不是等閒之事。如今要阻止事態進一步發展,只能死死壓下。”
若是要揪出當年的事,十三王與太子必會放出風聲,博得輿論倒勢。年華猜測,如今真真假假的傳言已經讓所有人誠惶誠恐。果然,她說十萬大軍的時候,薛茝並無多大詫異。
“老夫倒是好奇,那十萬大軍如何陣亡的?”
薛茝本是隨口一問,也沒想過她會知如此之多。年華將金銀蠱之事講述一番,大膽揣測,與薛茝得出一致的觀點。
必是當年關於金銀蠱之事,聖上與太子之間產生了矛盾。二王無論是站在哪一方,最後都落得個犧牲品的下場。
“三部到時候會擬摺子呈到中書門下,四王任職中書,可若是十三王加以勸說,必使其心思動搖。此事我想交於小郡王禹玨沐去辦,必要四王扣下摺子,不達天聽。”
“聖上雖知此事,但摺子不到,總還有轉圜的餘地。令白家家主白錦年我也會送信通知,命其率白氏一族對求婚之事多加商討,必要時可聯合德家拖住十三王。如此一來,算是按住一方。”
薛茝聽完年華的打算安排後,頷首贊同,末了又問一句。
“那太子那邊又要如何?”
年華垂眸思忖,稍傾後才擡頭緩聲開口。
“沒有什麼能夠壓得住他的,但我們可以轉移其注意力。變法在他心中也同樣重要,如今也只有這件事能困住他了。聖上不日將會派遣一批中央官員前往各地考察,其中御史官居多。我想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薛老與年華一直商議了半日,前者才告辭離去。
年貨待他走後,便著手寫了三封信。一封給禹玨沐,一封給白家,另外一封……呈與當今聖上。
五日後,她收到禹玨沐回信。言明三部摺子已經被其父壓下,但四王爺漸有倒戈指對聖上之勢。
帝王涼薄人心,聖上逼死兩個兒子,終傷了其他兒子的心。十三王親感如斯,四王爺得知真相後也是如此。
她與禹玨沐關係雖好,但還不至於令其反目太子。信中她提到了楚妙玉。若是這事持續惡化,白家岌岌可危,他與楚妙玉的婚事將再無可能。
想想也是可笑,當年她就是利用楚妙玉耍了這小郡王,如今倒還是一樣的。
白錦年沒有給她回信,可是聽御史臺御監上朝後所言,白家與德家如今已然練成一氣,將十三王壓在府中不能出頭。
一家之力難成,兩家之力夾擊。白錦年是個聰明人,深諳此道。年華思忖這白家有了白錦年,以後必然也會是帝都令人敬畏的門閥氏族,如同公羊家、德家。
十日後,張內侍再親傳聖旨來到御史臺。
“年女史此舉令老奴佩服,可聖上還是要老奴問一句,女史可曾準備好?”
張內侍手持聖旨,站在御史正堂上首,面前是恭敬跪地待領旨意的年華。
年華一身淺緋正裝襦裙、繡雲金線外罩,銀渡金雲頭釵,身佩翠牡丹葉十八片,端莊秀美之氣盡顯。跪地挺胸,昂首自信之勢令人側視。
“年華心意已決,願聖上成全。此去楚陽,御史監察,必不負皇命重託!”
說完,她作揖行禮,雙手高舉,待聖旨遞傳。
張內侍知她已定決心,不會再改,便展開聖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先後純慈行女官制,數十載煙雲。朕心稍愧,今日方成。御史蘭憲爲一,有年姓女史,才德出衆,勤勉溫良、敬儀思睿、朕心甚慰。著即冊封爲二品巡查御史,主巡楚陽河治,欽此!”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沉甸甸的聖旨放在手中,年華才清楚的感受到它的分量。張內侍將她扶起,忍不住嘆惋。
“年女史一番苦心,聖上深知,想來太子也會想通的。”
年華手端聖旨,聽到此話後,卻開口道;“張內侍,我此舉不是爲了幫聖上,你該深知的。我雖不贊同殿下此時做法,但我深感其苦”
“大局當前,當以變法朝綱爲重,聖威不可犯,不僅僅是因爲聖上乃主宰江山之人,更因其是百姓天下的支柱。信仰一旦崩塌,後果難想,民心不可挽回。所以我會去阻止殿下。”
“可他心裡的苦年華也望聖上能覺察一二。說句妄言,聖上當年的錯,如今要子孫來揹負,實是可恥可笑。殿下一時迷惘,我以親身之行勸其回頭,只因我認他乃未來明君。”
張內侍不想她言語如此膽大,心頭一把驚汗,幸好周圍倒是沒多少人聽到。
“哎喲我的女史啊,可千萬別說了。這可是御史臺,專關監督查察的,當一千張嘴也是不過的。這話若真是有,也得擱心裡藏著掖著。”
年華苦笑扯嘴,欠身行了個禮。
“公公說的是,年華以後定當謹記。太子也訓誡過我,只是我不當聽罷了。”
張內侍聞言一笑,打趣幾分道;“年女史深的太子殿下喜愛,這宮裡宮外的怕是沒幾個人不知道了。此番如此爲太子著想,日後定也是前途無限。“
年華尷尬羞哧,不再開口。張內侍也就再說兩句客套話就退下了。
宮裡宮外……也對,現在怕是沒幾個人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這麼快,又要南巡楚陽了。不過這次,她是一個人。
行程定在半月後,有些匆忙。公羊晴期間來看望她一次,詢問近日御史臺瑣事。二人之前因舞雪檀之死多有芥蒂,如今倒也慢慢敞開了。
公羊晴不是一個是非不辨的人,當初舞雪檀勾結叛族的做法她是絕不贊同的。如今年華自請奔赴千里之外,她多有敬佩,之前的心結也就不甚了之。
公羊晴除了交代她一番巡查慣例後,也將癡女帶來了御史臺,並讓其跟隨年華南查,一來己身歷練,二來相護扶持。
臨走前的第五日,太子府來信了。
但不是那人的,是年言陽。
年言陽寫信要與她一起南查。年華顧忌師兄身體,本不欲應下。也心知這其中估計多多少少都有那人的意思。可年言陽以顧玨暔和年言妝即將班師回朝,免見尷尬爲由,強硬要跟隨。年華無法只得應下。
聖上一直讓她呆在御史臺,不允出去。可消息傳出十數天了,也不見禹玨堯來找她。
年華原以爲是聖上給他下了禁令,怕生什麼意外。可後來才知道,並沒有。聖上比任何人都瞭解這個太子,她在的時候他不會再踏足御史臺半步。
他可是怨了自己?覺得她這個枕邊人不理解他?
這些天張內侍多來此處爲她打點,說起不少禹玨堯少年往事。旁人對禹玨堯這次所作所爲驚奇,可張內侍卻沒有。
只有這個宮中的老公公知道,幼時的景穆、少年的景穆、如今的景穆恐從來都沒有放棄有關昭仁太子的一絲一毫。若是先太子妃死的時候,禹玨堯便表現出恨意與憤懣,怕他如今也不會成爲天下人敬仰的景穆太子。
時光荏苒,聖上傾盡心血培養了自己的接班人,卻不料帝王絕情這句話反過頭應到自己身上。
張內侍還說,昭仁太子的死並非一句兩句話就可說清的。並非一味都是聖上的錯。昭仁太子本身,先太子妃,十三王,他們都有錯,沒有定論。
年華覺得他這話說的蹊蹺,總覺背後還隱藏了什麼。但張內侍不多說,她也就聰明的不多問。
出發那日,她剛出宮門,便看見已經等在宮門口的年言陽。
她半月未見師兄,暮然覺得他又消瘦不少。
年言陽見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不回趟太子府嗎,此去至少半年。
她想了想,遙遙頭。
“回與不回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這些日子,他也未來見我,總歸還是沒想明白吧。”
年言陽卻是嘆惋一笑,道;“你望他想明白,他卻也是望你想明白。你此番下注賭在了自己身上,又何嘗不令他惱怒。或許這個劫數是要時間去緩緩纔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防盜時間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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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可不是後媽。接下來的幾章都是你們男女主的戲份,放心吧,楚陽是一定要去滴。但是這次分別不會太久的。
男女主也就分別個一兩章,大大會採取略寫的方式。
年華想走的這麼輕鬆怕也是沒有可能的,男主下章出來,給你們放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