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聽後,沒有如禹玨堯預想的那般跳腳,反倒是臉色暗下,默默走到牀邊坐下,似乎好半晌才緩過神來說話。
“阿禹,你與玨暔兄弟感情要好,能不能多勸勸他。雖說我師姐嫁給他委實有些可惜,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便宜了他。只不過如此一來,我師兄那邊就更是不如意了。他身體不好,放沒放下念想我也不知道。這……”
話還沒說完,禹玨堯已不知不覺的走到她身邊,站在牀邊將她攬過懷中。
“出門一趟,倒是將性子給磨平了些。御史臺暫時就別去了,歇息一段時間。至於那男女……情愛之事,你叫孤怎好插手。他二人的事就由得他們吧,總歸禍福都是自己的。只是再過些時日,長公主便要進京了,倒是婚事她也一定是要管得。”
年華點點頭,也覺得他出面確有不妥。畢竟顧玨暔不是旁人,他是聖上最寵愛的外孫,是這京中最有紈絝資本的世家子弟。
“那我抽空去一次吧,權當爲我師姐撐腰了。顧侯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至於那什麼長公主,這時候進京估計也是爲了顧玨暔的婚事,到時你這做侄子的總該能說上一兩句話吧。”
禹玨堯見她雖是性子安穩了,可是那股子精明勁兒還是根在骨子裡的。不由寵溺笑笑,刮刮她的鼻頭,笑言道。
“長公主進京可不是爲了玨暔的婚事,是爲了陪同老王爺。”
“老王爺?可是顧玨暔的爺爺,當年的濮北王顧淳卿?難道他此次也來了?”
年華一時有些吃驚,從他懷中掙出疑惑看他。
顧氏一族幾乎已經在濮北紮根,老王爺當年舉家前往封地,幾十年未回。只有長公主會每隔兩年帶顧玨暔回京一次,看望聖上。
禹玨堯點頭,道;“正是此人。老王爺這次也在上京的隊伍中。長公主早前來信說,老爺子身體漸漸的已經不行了,怕是沒多少時日了。但他總希望能臨死前再見一面聖上。聖上對此事也很是重視,派了幾波人前去途中接人。估計過幾日玨暔要要去的。”
年華聽後,暮然爲那素未蒙面的老王爺感到一絲悲涼,不由脫口而出。
“老王爺一生叱吒,可也只有臨死了,纔敢回京。這便是帝王猜忌,一朝兄弟,一朝君臣。非等到生死兩茫茫之際,才知人心可貴。”
話一出口,她心裡就後悔了。怎麼就忘了身旁這個人也是個未來的帝王,這話豈不犯了忌諱。於是連忙偷偷打量對方的神色。只見他眉眼間劃過些什麼,又快速斂去,看著她淡淡開口。
“孤不插手你師姐與玨暔的事,何嘗不是顧忌到濮北一方。年華,玨暔與孤是兄弟,但早晚有一天也是君臣。未來如何尚不可知,或許有一天孤也容不下有顧家的帝都,但起碼現在他是孤的良將元帥,是孤的左膀右臂,不能失之。”
年華一向知道這君臣相處之道非一言一語能解,但聽他親口說出,難免還是感懷一二。
聖人常說,君禮而臣忠,方是正道。可誰也不是聖人,哪個帝王都不會想要手中的至尊權力與他人分享。
這話題再說下去也沒甚意思,年華連忙改口說了些其他輕鬆的事情,逗他開心也讓自己愉悅。
不一會兒,外面陳管事來催,說是宮裡來人了。
禹玨堯整理了衣服出門前,突然問了年華一句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他問癡女跟著她的一路可有什麼異樣。
年華不知他爲何這麼問,但還是搖頭如實回答。
“沒有,這丫頭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但實則心思縝密,待人也好。一路上除了師兄,她是幫我最多的人。你可多栽培栽培她,這樣既不會拂了公羊晴的面子,沒準兒哪天還能培養出來個公羊晴第二來呢。”
“嗯。”
禹玨堯只淺淺的嗯了一聲,便轉身離去。只是年華總覺得他的神情怪異,眉目裡總有種似乎是難以取捨的黯傷,令人費解。她擔心癡女莫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惹得他不高興了?
而這種預感在兩日後得到了印證。
那日一早,禹玨堯從她房中離開後,公羊晴便來尋她,臉色不是太好。
年華將她請進屋中坐下,命幺兒倒茶侍候,靜等她說出來意。無事不登三寶殿,公羊晴現在與她關係還行,但可沒有到有事無事來噴會兒的地步。
“年華,當初你進府的時候,是我將你帶進來的。那時候本是爲著殿下的愛才之心,未有多想。可現下,我倒是想知道你還承不承這份恩情。”
公羊晴開口,即便是一番請求意味的話,在她嘴中說的也是三分冷淡,七分不卑不亢。
年華一下反應不及,沒有立刻接話。待捋清公羊晴話背後的意思後,又想著這話怎麼說才能不傷顏面。
“可是癡女出什麼事情了?”
她最後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提出心中的猜疑。想起兩日前禹玨堯的反常,再加上今日公羊晴的突然到訪,越發耐人尋味。
“看來殿下在你面前露過口風。殿下他做事一向嚴謹,不是誰都能全心信任的。年華你好命,能讓他如此對待。你猜的沒錯,是癡女出事情了。殿下要將她趕出太子府!”
“怎麼會這樣?可是癡女犯了殿下什麼忌諱?怎麼無緣無故就要將人趕出去?”
年華驚詫發問,也是一頭霧水的模樣。心道這癡女該不會真的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吧。
景穆太子的愛才之名舉國皆知。後院那些下中等謀士一抓一大堆,一輩子連太子的面恐怕都難以看到,說白了都是些閒人,也沒見他要趕誰啊。
公羊晴垂眸,難得顯出一分悲色。稍傾後才擡眸對年華道。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這丫頭堅韌的令人心疼。我當初之所以要選她,不是因爲她比別人聰慧,是因爲她身上那股子無言的韌勁兒。旁人都不會懂得她小小年紀到底都經歷些什麼。”
“殿下要她出府,是鐵了心的。我將當年引薦你的事拿出來說,也是情非得已。今日我來你這裡以後,恐怕就要徹底離開太子府了。我跟殿下多年,再沒人比我懂得他做下的決定若要更改,是要付出些什麼的。”
“我找你解決這事,他定是不允的。所以我公羊晴以後怕是沒有再在這府中待著的日子了。年華,若是沒我,整個太子府內能比得過你的,怕是沒有了。閣老已經不行了,你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會更重的。”
公羊晴說的淡然,可聽著的人卻很不是滋味。知道她沒有其他的意思,但年華仍舊想要表明些什麼。
“公羊,我從不忌諱這府裡有誰能蓋得過我。從前在璟山,我是一衆同門中最差的,師兄師姐哪個不比我強。所以這府中有什麼樣的人,我都不在乎。我與殿下之間,靠的不是這些。”
但公羊晴是什麼人,聽她話後不屑一笑,開口幾句話就將年華駁的死死的。
“但女子若是有才有能力,會使男人更加珍惜她,這你不能否認。曾經的舞雪檀,與現在的你,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你們都不是那些只知道閨閣的小姐,你們的心胸更寬,不遜於男子。”
“年華,若是有一天你什麼都沒有了。只是個依附於他的小女人,你還會有吸引他的地方嗎?這個交易對你而言,是值得的。我離開,你保住癡女,也算是還我當年恩情。”
於是,直至公羊晴離開,年華都沒能再插上幾嘴話。誠然她在這個第一女謀士面前還是道行不足。
幾年了,面對公羊晴她不會像初見那樣彷徨不安,但總歸這個人是她一輩子都比不過的。
也是今日,她有些明白爲何顧玨暔會歡喜這個女子許久。公羊晴的冷傲,旁人是沒有的。她要自己幫忙,說是還恩之餘,還非要再給些什麼,不欠旁人一分。
年華想,也或許就是這樣,顧玨暔的情這個冷傲的女子也不願意欠上半分。
只是公羊晴走之前,她還問了一句話,但公羊晴的回答令她費解。
“癡女難道不能跟在你身邊嗎?爲何非要殿下去留下她?”
公羊晴站在門口背對著,年華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到她低低的聲音。
“不行,她一定要留在太子府,留在殿下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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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癡女的事情沒有解決,年言妝倒是先出了事。與顧玨暔在城門口演了出鬧劇,不比當年小郡王當街搶人……幼稚。
侯府傳來消息的時候,年華正在清風院的白玉蘭樹下陪著禹玨堯辦公。
大禹冬天不下雪,夏天卻是能將人逼瘋的。屋內就如同個大蒸籠,只讓她熱的一下也閒不住的叫苦。
所幸清風院內珍奇樹木不少,陰涼地也多。尤其是還有一棵白玉蘭樹,正好滿樹白花,在頭頂大朵大朵的遮著烈陽。
玉蘭樹六月開花的少見,年華心覺這樹就像是爲她準備的。所幸搬進了清風院,天天拉著最近也不怎麼進宮的禹玨堯來此處半是辦公半是嬉鬧的乘涼。
“孤這院子倒是給你刨了個底朝天,待明年多給你種幾棵,在樹下搭個小帳子,晚間睡覺都成。你這身子,畏寒還畏熱,著實難侍候。”
作者有話要說:防盜時間一個小時
讀者羣 623493365
這幾章會平淡些 快連上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