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295章 最終章

贏綿率兵出戰,因他曾與本初數度交手,深諳其戰術習性,所率兵馬又是往昔舊部,指揮作戰甚是順手。又因那本初兵將多半曾是其手下敗將,餘者則多有聞其大名,未曾臨戰,便已先怯了三分。故而贏綿一路東進,勢如破竹,無往不勝。只區區三月功夫,便將四座城池盡皆收復。本初殘兵退至東海,乘船逃竄。宣朝累代帝王早有心將其剿滅以絕後患,奈何因其孤懸海外,拖延至今。此次其又大舉來襲,侵犯上邦天威,宣朝上下再無半分忍讓之心,朝廷旋即督造戰船、運輸船隻,備下大批糧草,以東海水師爲先頭部隊,將本初水師打得潰不成軍。那贏綿便即率領部衆乘船登岸,長驅直入。

本初見勢如此,打發了使者前來議和,卻被贏綿削去雙耳,攆了回去。本初王情知已無斡旋之可能,便將本初精銳部隊盡數派出,抵擋宣朝王師。

因宣朝部隊深入敵方腹地,本初當地民衆不時肆擾,兵丁又有水土不服之癥,兼之本初將領能征善戰之輩亦不在少數,贏綿一時不能取勝。此方今日佔彼一城,明日彼方又收復一地,如此苦戰不下,戰事曠日持久。

然而那本初究竟地域狹窄,物資不富,經不得這般耗損。贏綿又將西部一帶盡收囊中,自宣朝本土派遣官員前來管轄教化,且因那本初王殘暴乖張,執政數年之間不見功績,倒將國內禍亂的民不聊生。那本初百姓受不得離亂之苦,又看宣朝治下更見井井有條,便紛紛前來投奔,甚而連本初大臣叛逃者亦不在少數。那本初王身側,漸漸只餘死忠王權之人。

如此本初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盡失,終於兩年之後,宣朝大軍攻入王都,攻佔本初王宮。贏綿更親手斬下本初王首級,懸於城中高桿之上示衆立威,又將本初王兄長之子扶爲新王,並將其長子一家擄回國中充作人質。又把東海水師並兩支兵馬安置於本初西側,年年自國中派遣官員、使者至此地監管教化,使其國中上下,著宣朝之服,習上邦文字,納貢繳稅,按禮稱臣。長此以往,本初上下於宣朝敬畏之心更甚於本國國王,三代之後,乃服王化。

且說贏綿取勝歸來,班師回朝。

此一年之中,因贏綿一路凱旋,攝政王一班黨人趁勢擴充勢力,更四處散佈言論,蠱惑民心,稱唯有攝政王方爲真命天子云雲。贏縕等人雖對此態勢怒髮衝冠,卻因顧忌前線戰事,一時也束手無策。好在太后一力彈壓,一衆閣老左右周旋,朝中幾股勢力雖暗中數次交鋒,面上倒還算平穩。然而直至贏綿收兵之時,朝中局勢也已是劍拔弩張。

這日午後,蕭清婉正同幾位太妃在慈寧宮花園中坐著說話。

宮人送了茶盤點心上來,幾人取茶在手,宸太妃看了一眼那送茶之人,向蕭清婉道:“這是新補上來的?”蕭清婉道:“奚官局送來補晴雪的空缺的,哀家瞧她手腳還算利落,就放在身邊了。”宸太妃道:“人憨直了些,難堪大用。”蕭清婉笑道:“總好過那些肚裡藏奸的,一眼看不住,就要生事。因著親事定下了,敏兒也不好在宮裡住下去。她人不在跟前,咱們倒也留點神兒。沒得她人沒進來,宮裡倒先弄出七八個來,倒不好。”一旁德太妃聽著,插口道:“前兩日嬪妾倒聽見一樁故事,說是敏姑娘陪李夫人到城外大德寺上香,爲歹人所挾,幸得京城衙門裡的人去的及時,不曾被他們擄去。雖是有驚無險,聽著倒叫人心驚肉跳的。”宸太妃聽聞,便向蕭清婉道:“這班人如今是越發放肆了,再不收拾,怕將來不好收場呢。如今仗也打完了,也無需再多顧忌什麼了。”德太妃亦說道:“皇帝今年已滿十六了,原本禮部已選好了大婚的日子,去年叫那起人說什麼戰事未休,國庫空虛,不易奢靡,硬生生推了。現下那本初也降了,他們也再沒得說了。待皇帝成了親,親政便是順理成章的事。”

蕭清婉情知德太妃此語乃是爲了四皇子封位一事,嬴紉如今也年歲漸長,按理早該封王出宮。奈何攝政王一班黨羽總藉故拖延,以致其延誤至今,仍舊是個無名無號的皇子,同德太妃不論不類的擠在那壽康宮中。德太妃雖恨在心頭,只是無可奈何,故而一心只想攛掇皇帝親政,好將此事定下。

當下,她咬指說道:“話雖如此說,你們卻不知道,就是如今才更加要緊呢。攝政王征討本初有功,凱旋而歸,正是人望鼎盛,民心盡向之時。他又正帶著大批兵馬,此刻若要弄出些什麼事來,可就真要翻天了。”那兩人聽說,也知實情如此,不好多言語什麼。

正當此時,穆秋蘭忽而匆匆自外頭進來,見衆妃在座,也不說話,隻立在一邊。

蕭清婉看見,便說道:“有事便說罷,也不用避人。”那穆秋蘭便道:“壽康宮人來報,說安太妃歿了。”衆人皆吃了一驚,宸太妃並德太妃齊聲道:“早上出門時她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歿了!”蕭清婉便問道:“太醫院人去看過了?爲什麼緣故?”穆秋蘭回道:“太醫院、掖庭局都去瞧過了,說安太妃是自縊身亡的。掖庭局已將其宮人收監,問了話取了口供。鍾韶英現在外頭,等娘娘問話。”蕭清婉點頭道:“傳進來罷。”

一聲吩咐下去,少頃那鍾韶英進來,行禮畢便立在下頭等問話。

蕭清婉便問其緣故,鍾韶英道:“據宮人稱,自打朝廷同本初戰事再起,太妃便心緒不安,吃不下睡不寧,連日愁眉不展。三日前本初戰敗消息傳來,太妃將自個兒鎖在屋裡整哭了兩日,宮人皆勸不進去。昨兒太妃倒開了門,梳妝吃喝了一番,衆人只道她心思轉了過來,也不曾多想。今日一早,宮人見太妃再不曾出門,初時只道是尋常晏起,這過了午時尚不曾出來,心裡就疑惑起來。尋了兩個太監撞門進去,就見太妃在懸在樑上。奴才過去時,太妃已過身多時了,算時辰該是昨夜三更時候的事。”蕭清婉聽了這番話,又問道:“可有異處?”鍾韶英回道:“確是自縊,並無異處。”

蕭清婉嘆了口氣,便不言語。宸太妃說道:“這兩年間我見她總是懨懨的,想她心裡也是苦悶的緊,便時常勸她想開些,熟料她竟全不曾聽進去。”德太妃亦喟嘆道:“論起來,她也是個苦命人。一個人背井離鄉嫁過來,先帝又不喜她。她侍奉的日子,一雙手就數過來了。先帝歸了天,也不曾與她留下一男半女的,這餘下的也就只剩熬日子了。如今孃家婆家又打起來,這日子也熬不下去了,她自家心裡想必也覺無趣的緊。”

那鍾韶英聽了一番議論,就要討太后示下。蕭清婉正待說按制操辦,御前便打發了宮人來請,稱皇帝有急事相邀。

蕭清婉只得將此間事宜交予宸太妃處置,自家起駕往養心殿去了。

行至養心殿,贏縕正同幾位心腹閣老重臣議事。衆人見太后駕到,慌忙整衣參拜。

蕭清婉忙命止了,又問道:“皇帝何事這般急著請哀家前來?”

贏縕便道:“母后可知,攝政王早已回來了,率領一衆兵馬於京城四十里外一座山谷中停營駐紮,再不肯向前一步,亦無消息送進宮來。若非京城步兵衙門時常遣探馬巡察,探知此事,咱們還被蒙在鼓中!”蕭清婉聞言,頓時吃了一驚,向衆人道:“這消息可準麼?”衆臣慌忙回道:“不敢欺瞞太后娘娘。”蕭清婉蹙眉道:“皇帝預備如何?”

贏縕咬牙道:“攝政王擁兵不返,圖謀不軌,朕欲令安親王協同唐將軍、章將軍領兵征討。如今他既要反,咱們遂他的意便了!此等逆賊,朕早欲處之而後快!”衆臣齊聲勸道:“皇上,此舉不可爲!”贏縕道:“爲何不可?這兩年爲穩定前線軍心,朕受了這起人多少窩囊氣!如今是他要反,並非朕過河拆橋。他既不仁,朕也不必同他講什麼義!”

蕭清婉沉聲道:“目下京城局勢已盡在咱們掌握之中,雖則有那起亂黨,但京城步兵衙門統領左暮空在咱們這邊,禁衛軍又有一半是咱們的人,要將這起人一網打盡卻也並非難事。然而皇帝不要忘了,京外見放著他五萬大軍,他麾下又有自東海帶來的五萬兵馬,咱們京中才有多少兵力,要同他硬拼,著實沒有幾分勝算。”

贏縕便道:“這般,卻要如何是好?”衆臣亦愁眉不展,苦無對策。

那蕭清婉心中盤算了一陣,忽然憶起方纔之事,計上心來,當即道:“哀家卻有個主意,只是須得機密行事。”言罷,便低聲述說了一回。

衆人聽聞,略一思索,皆贊妙計。蕭清婉微笑道:“前人多有用此法的,也不算新鮮。皇帝著緊動手罷,哀家自去了。”說畢,便即出殿回宮,籌謀備辦。

那贏縕便在殿上,另有一番吩咐。

轉眼隔日,禁衛軍統領司徒仲進宮當值,入宮卻見宮中人人縞素,四下皆是靈幡白幔,竟如國喪一般。他心中奇怪,暗道:若是宮中有什麼要緊的人沒了,卻怎麼沒人知會?一面想著,一面便進了禁衛軍辦公之處。

進得屋中,卻見副統領張劍亦是一身素服,在堂中坐著。他眼見此狀,便笑道:“宮中出了什麼事,你們都知道了,卻不曾知會我。”話一出口,便覺有些不對,又看那張劍雙目炯炯,只盯著自己。他心知有變,正欲拔劍,那張劍大喝一聲,自四面涌出十數個手執兵刃的侍衛,將其圍在當心。司徒仲眼見此態,向張劍喝道:“我是皇帝親封的禁衛軍統領,你這廝竟敢加害於我,是要造反麼?!”張劍笑道:“司徒大人日日背地裡咒罵皇上,今日倒以臣子自居起來。大人這話,還是到殿上同皇上講去罷。”說畢,更不多言,叫衆親信下了他的兵刃,反捆了押往養心殿。

登入殿中,只見皇帝坐於龍椅之上,那張劍徑自上前,在階下跪了,報道:“啓奏皇上,逆賊司徒仲已然押到。”

司徒仲眼見此景,心中已然了悟,登時向張劍破口大罵道:“我把你這個兩面三刀、背信棄義的小人!攝政王那等厚待於你,同你又有知遇之恩,你竟背叛於他,當真令人齒冷!”張劍朗聲道:“我是皇帝的臣子,也只知忠於皇上。攝政王居心叵測,謀逆不軌,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同這等人又有什麼信義可講!”那司徒仲目呲欲裂,又罵不絕口。

贏縕在上,聽夠多時,方纔開口道:“忠於一個逆賊,也並沒什麼了不起。”那司徒仲便喝道:“你這阿斗皇帝!當初若不是攝政王領兵來救,你同太后焉能活到今日?!你不思圖報,反倒恩將仇報,當真狠毒至極!”贏縕笑道:“司徒統領這話說反了,當初若非攝政王毒害先帝,朕同太后也未必就落盡那般險境。其時攝政王領兵入宮,心中作何盤算,你該比朕更清楚。如若不是太后先有謀劃,只怕如今坐在這位上的,就是他攝政王了!”

司徒仲聽了這一席話,悶悶不語。贏縕又道:“明人不說暗話,朕今日招你前來,是想請你寫封親筆信捎與攝政王。”言畢,便將信中待寫之言說了一遍。

司徒仲不待他說完,便即喝道:“你休打這主意!我非那等俗世小人,是決計不會叛了攝政王的!任憑你要殺要剮,要我坑害攝政王,斷斷不能!”贏縕聽了這話,倒也不惱,只點頭笑道:“司徒統領當真是重義之人。然而朕聽聞,這世間自來是情義難兩全。也不知此事放在司徒統領這樣的好漢身上,又當如何抉擇?”說著,又淡淡道:“太后許久不見鹹懿郡主,心中甚是思念。今日一早,統領才離了家門,朕便打發人將令夫人公子皆請進宮中,這會兒他們正陪太后說話呢。幾時統領信寫完了,幾時便同夫人一道歸家。”

司徒仲不防此邊,面色一白,強自鎮定道:“這是你們詐我,想我會信麼?”

贏縕淡淡一笑,向左右吩咐了一句。便有宮人出去,不多時抱了一個滿抱的孩子進來。

司徒仲一眼望去,見正是自己那一歲大的兒子,登時呆若木雞。其時,那孩子因不見了母親,又獨個兒被人抱來,認生心怯,便大哭起來。又因無人哄他,那哭聲便在殿上蕩來飄去。司徒仲直聽得心焦肝碎,默默無言。贏縕見他久無動靜,便又使人將贏芳華尋來。

那贏芳華突遭驚變,已是六神無主,行至殿上見丈夫押在階下,待要過去,卻爲宮人所束,只是啼哭不已。司徒仲眼見她花容無主,淚眼愁眉,更是五內如焚。他本就是個耽於兒女私情之人,今見嬌妻愛兒皆在人掌握之內,登時將向來的雄心壯志皆化作烏有。半日,向皇帝道:“拿紙筆來!”

贏縕微微一笑,將手一揮,立時便有宮人送上筆墨紙硯,張劍將其鬆綁。當下,司徒仲執筆,贏縕念一句,他寫一句,三五下便就寫成一封密信。贏縕又笑道:“朕知司徒統領自來有專人與攝政王通信,還請司徒統領遣信差走一遭罷。”司徒仲哼了一聲,取信向外行去。贏縕便命張劍跟隨,又道:“令夫人公子便在慈寧宮靜候佳訊,若無攝政王,太后便久留不放了。”司徒仲咬牙切齒,卻是無可奈何,只得被張劍跟著,去派人傳信不提。

那信送至京郊贏綿軍中,贏綿收信一瞧,登時大驚失色。左右副官看出,便問道:“王爺,何事驚駭至此?”贏綿將信放下,說道:“司徒統領送來密信,稱太后竟於昨日夜間薨了,宮中亂成一團,他已將皇帝囚禁,請我等速速入主宮中。”兩個副官面面相覷,贏綿、又將信拿起,看了又看,面色陰沉,默然無語,半日忽然道:“將本王親兵傳來,同我進宮一看究竟!”其內一人便道:“王爺不可!此信來的蹊蹺,太后正值青年,素來並無疾病,如何會暴薨?!且若司徒統領將皇宮把持了,京中卻爲何全無動靜?還是先遣人打探爲上。”

贏綿只是垂首不語,那人便自作主張,派了探馬前去探尋。

贏綿便在帳中坐著,將那信捏在掌心之中,心中亂作麻團。半日,那探子回來,報道:“皇宮外頭果然掛起了白幔靈幡。”贏綿已然方寸全亂,歸心似箭,再不肯多遲延片刻,當即點了一支親兵,騎馬返京。

才進京城,卻見城中家家閉戶,街道之上竟不見一人。贏綿心道不好,正欲下令折返,城門卻早已關閉,只聽吶喊之聲自四面八方響起,街巷之中忽然涌出無數兵丁,領兵之人正是驃騎將軍左暮空。

贏綿已知落入圈套,更不打話,抽出劍來同一衆士兵相抗。雖贏綿乃一員悍將,其下親兵亦皆是以一當十之輩,奈何雙拳難敵四手,終因力盡被俘。

左暮空早得了秘旨,將其押入天牢之內,便入宮復旨。

城外,安親王並唐章兩家早已帶兵伏下,一待贏綿進入圈套,便即兵分兩路前往清叛。

因主帥離營,那兩支軍隊難免羣龍無首,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混戰之際,安親王又趁機使人四處呼喊,稱贏綿謀逆被誅,附逆之人同罪,其餘無知之人束手就擒,即可免罪。軍中人心惶惶,衆兵士無心再戰,紛紛繳械投降。那忠於贏綿的兩名部將皆死於混戰之中。唐章那邊,情形亦相去不遠。

贏綿下獄,朝廷立時下旨擒拿攝政王一班黨羽,凡往日與其略有沾親帶故的,皆不能倖免,京城菜市口一月之內斬下兩百四十二顆頭顱,直殺得血流成河,人人變色,那發配充軍,發入官媒的更不在少數。朝中上下,爲之一清。

那一衆閣老又與贏綿定下十四條大罪,然而量刑之上卻難合上意。衆臣以爲,贏綿雖罪大惡極,終究曾爲攝政王之尊,又征伐本初立下汗馬功勞,卻不宜重刑加身。奈何皇帝恨他入骨,定要將其剮而後快,終獨排衆議,將其定了個凌遲之刑。

這日傍晚時分,天牢之內,贏綿獨坐牢中,望著牆上一燈如豆,默然無語。

少頃,只聽甬道之中一陣裙子拖地之聲由遠及近,又一人道:“你們且下去罷,聽吩咐行事。”這人嗓音尖細,倒似是個太監。

贏綿眉毛微挑,卻紋絲不動。

一陣腳步聲響起,牢中的看守盡退了出去,卻聽一女子低聲道:“你也去罷,事畢我自然喊你。”那人低低應了一聲,便也去了。

待人走了個罄盡,贏綿纔開口淡淡說道:“不知太后娘娘貴人腳踏賤地兒,卻有何貴幹?”

來人立在牢外,將帷帽取下,赫然便是當朝太后蕭清婉。

蕭清婉望著他背影,低聲說道:“我來送你。”贏綿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兒子後日就要將我千刀萬剮,你也算稱心如意了。”蕭清婉沉聲道:“你跋扈多年,滿朝文武早已容你不下,皇帝又恨你入骨,我……救不得你。”贏綿便問道:“那你恨我麼?”蕭清婉垂首無語,良久低低道:“我不知道。”贏綿卻猛然回首,起身大步行至牢邊,長臂一撈,將她緊緊攬住,低聲切齒道:“但是我恨你!若非你詐死,我豈會落入你們的圈套!你……我一見那信上說你死了,我便再想不到旁的,心裡好似擰成了結,只想進宮來瞧。任憑旁人如何勸說,只是聽不進……”他話至此處,忽然住了,只是將蕭清婉死死攬在懷中,俯首望著她的臉。只見她桃臉杏腮,目橫秋波,依稀好似還是當年那個爲他繡手帕子的丫頭,不覺輕輕問道:“咱們到底爲何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蕭清婉亦語帶哽咽,低聲說道:“若非你步步緊逼,我又何嘗願意這樣?”

贏綿凝視了片時,又道:“倘或你當初並無入宮……”蕭清婉搖頭道:“然而並沒什麼倘若。”贏綿長嘆一聲,撒開了手。正欲出言,蕭清婉卻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他微微一怔,蕭清婉卻已放開了手。

贏綿只頓了頓,便背過身去,說道:“去罷,保重。”

蕭清婉鼻中微酸,仰頭長吸了口氣,便即戴了帷帽,擡步離去。

當夜子時,贏綿於牢中毒發身亡。

皇帝聞訊,雖震怒非常,卻已是無法可施。因贏綿身犯謀逆重罪,不得歸葬皇陵,便於城郊擇了一處地方,草草下葬。又因太后有囑,稱此案牽累無窮,殺孽太重,贏綿又到底曾有功於社稷,便不曾爲難其後人,令其姬妾胡氏並其子照舊住於攝政王舊日府邸,而那周氏卻早於日前暴病而亡了。

同年七月,皇帝贏縕大婚,迎娶李敏,冊其爲後。大婚後五日,皇帝臨朝,掌印親政。

時日匆匆,春花秋月,夏荷冬雪,轉眼已是四個春秋。這四年裡,贏縕當政,天下大治,海晏河清,宣朝國內,一派歌舞昇平之景。

這日一早,天氣清和,宸太妃來慈寧宮與太后少坐片時,閒話一二,壽康宮那邊因有人來請,她便又起身去了。

待送走了宸太妃,蕭清婉便獨個兒在炕上歪著出神。穆秋蘭看著宮人收拾了茶盤,上來笑道:“娘娘想什麼呢?今兒天氣好,不如出去走走。”蕭清婉便道:“展眼貞丫頭和慧丫頭也大了,要替她們擇婿了,放眼朝裡倒沒見合適的子弟,姐姐心裡焦急呢。”穆秋蘭笑道:“這是兩位娘娘的眼界高,覺著誰也配不上公主,這還是太妃娘娘的兩位。若是臨到將來咱們東陽議親的時候,太后娘娘還不知要怎麼挑呢。”蕭清婉笑了笑,說道:“早間叫她們收的露水,總要澄上三遍才能用,你說與她們。如今這些丫頭,只是粗心,一句不到跟前,就丟三落四的。”穆秋蘭道:“那冬梅姑娘還好。”蕭清婉說道:“總是不及明月、青鶯她們在的時候。”因問道:“青鶯可有信兒來?她嫁的人家,也不知待她好不好。”穆秋蘭笑道:“娘娘就愛操心這些事兒,今兒一早宮外便有信送來,因太妃娘娘過來,奴婢一時不及與娘娘看。明月生了個大胖小子,在家與娘娘磕頭呢,說是全託了娘娘的洪福。青鶯嫁過去的人家,公婆待她很好,小兩口也得意的緊。”

蕭清婉笑了笑,說道:“她們也算服侍了我一場,總要替她們尋個好歸宿,就只可惜了絳紫。”說著便不語了。穆秋蘭見太后微有神傷,倒也不好多言。半晌,蕭清婉忽又問道:“這幾日見敏兒來請安,神色間總是不大對,待說不說的,那眉頭又只管蹙著,問又問不出,到底出了些什麼事?”穆秋蘭笑道:“娘娘倒是瞧得分明。還能有些什麼事呢,娘娘如今只管頤養天年就是了。正該享福的時候,又要操心起來。”蕭清婉搖頭道:“敏兒的性子,同她母親很有些相似。凡事只愛藏心裡,不願同人說,又是個心高氣盛的,人前不肯示弱。這般下去,一口氣堵在心裡,越發的擰了。若是尋常,哀家也不管這些閒事。然而她同皇帝成親至如今也要四年了,好容易那肚子才見著消息,宮裡到如今也還沒個皇子,可容不得半點閃失的。”說著,想了一回,因笑道:“莫不是那左螢之又生事了?”

穆秋蘭見太后正言此事,也不敢再相瞞,只說道:“這卻不是,那左昭儀前次爲娘娘訓斥了一番,如今已收斂多了。奴婢這幾日聽御前的人閒嚼舌頭根子,好似皇后同皇帝爲著一個姓林的才人,拌了幾句嘴。”蕭清婉聽聞,笑了兩聲,說道:“果真是皇后有了身孕,連個才人也要作禍了。”言畢,更不多話。

穆秋蘭立在一旁,也不好多說什麼。

片刻,蕭清婉因覺發髻略鬆了些,使人拿了鏡臺過來,重新梳理了一回。照過鏡子,忽向穆秋蘭笑道:“哀家好似老了。”穆秋蘭忙笑道:“娘娘正值盛年,哪裡就老了!就是小一輩的嬪妃裡頭,又有誰及得過娘娘呢?”蕭清婉輕輕說道:“那怎麼這些日子,哀家總夢見從前的事兒,從前的人。一時是沒進宮時,在家中窩著繡手帕子;一時是在坤寧宮裡盪鞦韆。有時候夢見先帝,有時候是……”話至此處,忽然住了。穆秋蘭心中會意,亦不能接口。隔了半晌,方纔說道:“過上幾日,便是娘娘的壽誕。皇上的意思,是要好生慶賀一番的。娘娘預備穿什麼衣裳,囑咐一聲,奴婢好打發人上針工局吩咐。”

蕭清婉笑道:“總還是規制裡那幾件,也不用重新備辦了。”穆秋蘭連忙道:“這可不成,皇上若見娘娘身上衣裳與去年重了樣兒,必要責備奴婢們不用心伺候了。”說著,又笑道:“皇上替太后娘娘張羅各樣物件兒,倒比待后妃還更上心些。”蕭清婉點頭道:“皇帝倒是孝順的。”穆秋蘭接口道:“原也該的,這些年爲著皇上太平,娘娘吃了多少委屈!故而,纔有如今這場大福呢。”蕭清婉不接此言,只說道:“打發個人,到廚房說一聲,午膳略遲些送來。哀家身上乏了,進去躺躺。”穆秋蘭連忙攙扶她下炕,就進裡面去了。

順昌四十五年八月,太后蕭清婉薨逝,終年七十一歲,與先帝贏烈合葬皇陵,史稱孝繼惠賢仁聖皇后。

(全書完)

作者有話要說:李後、林才人等人後事於《重生》文中略有敘述,看不看皆可。

連載一年有餘,文章總算結束了。

這位乳名“婉兒”的姑娘,也就此走完了一生。

雲深筆力有限,或許不能使各位看官滿意。但無論怎樣,都要感謝一路陪我走來的諸位讀者們。

鳴謝:雲淡、櫻桃、柚子以及所有最終沒有放棄拖拖拉拉的我的讀者。

特別是雲淡,謝謝你一路來的捧場和評論。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一百一十章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一百三十六章第一百四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二百四十二章第72章 兩斛珠第54章 相求第26章 爭端第69章 各打一盤算盤第52章 心結第一百二十一章第二百零五章第一百一十七章第81章 見疑第66章 自盡第25章 密議第25章 密議第57章 謀定第71章 情切切第二百三十九章第65章 香逝第一百九十九章第二百零四章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42章 批摺子第一百零九章第17章 賜居第二百四十七章第79章 密告第40章 恣意憐第一百零八章第65章 香逝第57章 謀定第一百二十章第39章 重陽宴(下)第44章 夜審第84章 紅牆內外第12章 升座第二百二十六章第92章 蛾眉蹙第二百六十一章第一百五十九章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九章第一百八十一章第二百零五章第一百二十七章第二百零一章第15章 黎順容第17章 賜居第二百零一章第68章 奪權第21章 揚眉入寵(下)第二百零五章第97章 接風宴第一百九十五章第63章 趙氏第6章 驚變第一百五十二章第二百八十六章第二百六十七章第55章 事端第84章 紅牆內外第11章 大婚第二百零一章第一百六十四章第二百零一章第41章 共話第一百九十四章第94章 探疾(上)第一百二十七章第92章 蛾眉蹙第二百六十九章第80章 搜查第一百二十一章第43章 謀定第75章 微含酸第二百八十四章第21章 揚眉入寵(下)第93章 杖殺第95章 探疾(下)第41章 共話第一百八十一章第91章 私語第一百零九章第72章 兩斛珠第二百三十四章第二百四十二章第二百七十九章第二百章第85章 杖刑第一百八十三章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百八十七章第87章 事端
第一百一十章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一百三十六章第一百四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二百四十二章第72章 兩斛珠第54章 相求第26章 爭端第69章 各打一盤算盤第52章 心結第一百二十一章第二百零五章第一百一十七章第81章 見疑第66章 自盡第25章 密議第25章 密議第57章 謀定第71章 情切切第二百三十九章第65章 香逝第一百九十九章第二百零四章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一百四十四章第42章 批摺子第一百零九章第17章 賜居第二百四十七章第79章 密告第40章 恣意憐第一百零八章第65章 香逝第57章 謀定第一百二十章第39章 重陽宴(下)第44章 夜審第84章 紅牆內外第12章 升座第二百二十六章第92章 蛾眉蹙第二百六十一章第一百五十九章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九章第一百八十一章第二百零五章第一百二十七章第二百零一章第15章 黎順容第17章 賜居第二百零一章第68章 奪權第21章 揚眉入寵(下)第二百零五章第97章 接風宴第一百九十五章第63章 趙氏第6章 驚變第一百五十二章第二百八十六章第二百六十七章第55章 事端第84章 紅牆內外第11章 大婚第二百零一章第一百六十四章第二百零一章第41章 共話第一百九十四章第94章 探疾(上)第一百二十七章第92章 蛾眉蹙第二百六十九章第80章 搜查第一百二十一章第43章 謀定第75章 微含酸第二百八十四章第21章 揚眉入寵(下)第93章 杖殺第95章 探疾(下)第41章 共話第一百八十一章第91章 私語第一百零九章第72章 兩斛珠第二百三十四章第二百四十二章第二百七十九章第二百章第85章 杖刑第一百八十三章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百八十七章第87章 事端
主站蜘蛛池模板: 阿拉尔市| 论坛| 兰溪市| 邵阳市| 邹城市| 仁布县| 江安县| 马尔康县| 台江县| 阿图什市| 海城市| 塔河县| 和田县| 台山市| 宽城| 利津县| 霸州市| 上饶市| 龙里县| 健康| 赤峰市| 泰安市| 保亭| 嘉定区| 卢湾区| 临颍县| 平阴县| 静海县| 乌恰县| 乌鲁木齐县| 蒙山县| 随州市| 陆河县| 沁阳市| 合肥市| 陕西省| 类乌齐县| 延庆县| 信阳市| 青河县| 密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