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靜秋靜靜的斜倚在長榻上,哪怕破敗的榻子不知是紫鳶從哪兒尋來的,搖搖欲墜的打緊兒。
楚靜秋的手裡握著一冊經書,上頭晦澀難懂的梵語絲毫鑽不進她的腦子裡去,哪怕是現在,她也就會堪堪念一句“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這樣的日子,還真的讓楚靜秋的性子,慢慢靜了下來。
紫鳶端著盆清水從外頭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美人閱覽圖。
她總覺得,如今的楚靜秋,似乎已經不似當初那般,但具體是哪些方面出了差錯,她一時也答不上來。
紫鳶就那樣愣愣的在門口呆了許久,直到楚靜秋聞聲擱下書冊吩咐她端水來淨手時,她這才恍然大悟。
只見榻上的楚靜秋眼波微轉,一雙斜斜挑起的丹鳳眼就那麼一勾,紫鳶頓時便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是的,如今的楚靜秋,似乎較之以往,更美了些。
看著一臉神遊在外的紫鳶,楚靜秋不由得一笑,那朱脣輕啓,稍稍牽動了陣陣幽香,與她打趣兒道:“看什麼呢這麼入神?莫不是我們的紫鳶姑姑如今風華正茂,看上了哪家的小哥兒,思純情切?”
回過神來的紫鳶忙不迭的,羞得滿面通紅像是不當心沾了胭脂,趕快上來給手上染了墨香的楚靜秋仔細的擦拭淨了,這才實話實說道:“哪兒有,只是奴婢瞧著主子近日越發美豔逼人了,若是此情此景被皇上看去了,哪裡兒還會捨得打發主子在這種地方受罪?”
聽紫鳶冷不防的就提起了宮裡,楚靜秋心下一動,說不清是悲是喜,只是有些怔怔的,撫上了自己的芙蓉面,喃喃自語道:“真的更漂亮了些嗎?”
楚靜秋忽然想到了那日與巴達的那一夜,現在楚靜秋的腦海中還能迴響起,那一日巴達他跳水入盆的“撲通”聲。
一時楚靜秋竟然臉上也不禁有些臊的慌的感覺,趕忙打發了紫鳶侍候自己起身去前殿做早課。
等楚靜秋和紫鳶二人姍姍來遲的時候,空曠的大雄寶殿內不知何時已經滿滿當當的站滿了人,見楚靜秋過來,衆人皆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楚靜秋被這些眼神看的渾身發毛,只好硬著頭皮去自個蒲團處跪下,囫圇誦著經書。
今日住持似乎來遲了,衆人候了半天也不見人來,靜默了半晌,忽然就開始不約而同的竊竊私語起來。
此時的楚靜秋心裡已經唸了不知多少遍的“阿彌陀佛”,看著衆人已經開始放鬆調侃,她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現今的皇家寺廟哪裡還有什麼潛心禮佛的僧人尼姑,大家都已經心照不宣的明白,這裡早就成了宮裡皇帝和娘娘們的銷金窟,指不定還是個比冷宮更加爲難的去處呢……
就拿現在的楚靜秋來說,惠嬪娘娘,好歹是個帶髮修行的主子,比不得這些尼姑們金貴,但因爲那頭青絲和出宮前的風光,也成了這裡衆人眼裡眼紅的對象。
楚靜秋虎落平陽,那些人雖然不算什麼惡犬,但有事沒事來撩撥她一下子,還是很稀疏平常的。
就拿現在來說,原本該安安靜靜誦讀金剛經第六到八品的僧人尼姑們此時卻都停了下來,方纔的七嘴八舌,議論著一些家長裡短,此時看著眼前這個,狀若安安靜靜的待在那裡
,潛心靜修的楚靜秋,心下不由都起了幾分促狹之意。
“慧心師太,今日可將那些梵語看明白了?”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滿懷惡意的在她身後響起。
楚靜秋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長相陰柔秀氣,然而額頭上卻有一道月牙形疤痕的和尚咧開了一嘴黃牙,哪怕她不在跟前仿,佛都能聞到那股臭氣熏天。
楚靜秋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頗有些不耐的轉過身不欲理會,雖然換做以前她早就不動聲色的給他堵了回去,但如今她境況特殊,容不得她在這個寺院作威作福,畢竟他頭頂上還有一個老當益壯的當朝太后。
一想起她曾經說的……一月之期。
楚靜秋低下頭,眼底有些尷尬和少許放鬆的神色。
那個和尚見楚靜秋不理他,卻也沒有善罷甘休,而是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慧心師太,大家如今都已是“出家”之人,有什麼話不能深夜一敘?若是師太直到如今依舊沒能讀懂梵文,不妨與貧僧……”
“本悟和尚,話說的多了也不怕閃了舌頭。”聽他污言穢語在佛祖坐下公然擾亂視聽,楚靜秋到底是忍不住了,更讓她膽寒的是面對本悟如此明顯的挑釁,周遭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她說句話……
“慧心師太,這話從何說起呀?貧僧乃出家之人,早已六根清淨,不想師太竟如此低看貧僧,實在是讓人所不齒師太在入寺之前的紅塵俗事究竟荒誕到了何種地步!”
那個本悟被楚靜秋如此的毫不領情感到憤怒而又尷尬,當下就氣的口不擇言起來,楚靜秋本來不想理他的強詞奪理,但身旁的紫鳶忽然站了起來衝著他厲聲喝道:“本悟和尚!主子的私事豈是你能妄加揣測的!凡事出口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別不夠格了還來多管閒事!且誦你的經去吧!”
本悟在寺內已有多年,由於爲人圓滑處事周到,地位早已不低,誰知現在居然被一個楚靜秋身邊的丫頭指著鼻子罵,當下就有些下不來臺,猛的一下竄了起來就要衝到紫鳶面前,就在此時原本已經緘口一言不發的楚靜秋突然站了起來,身量纖纖卻彷彿有著無形的威壓,直讓人看著看著就矮了一大截。
只見她靜靜的看向了前來興師問罪的本悟和尚,忽的脣角一厲,倏爾彷彿牽動了一縷無名的冷風,直激的人渾身戰慄:“本悟和尚,在你做出一些自取滅亡的事情之前,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
“……小心,得不償失。”
本悟一時猝不及防,被楚靜秋這陰翳的眼神嚇得一個跌宕,差點摔在了身後的一干和尚身上。
不過,雖然楚靜秋在宮內曾經也能佔據一席之地,但如今,身份不同,連所處之處也不同,本悟在寺中多年,其人脈和影響力遠非如今的戴罪之身楚靜秋可比。
於是他強壓下心中的那絲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恐懼,一想皇上的意思估計是與她死生不復相見,那麼如今就算膽子稍大一些,也未嘗不可……
想到此,他乾脆大著膽子,一道極爲凌厲的掌風朝著楚靜秋的臉上就打了過去!
隨後,萬籟俱寂。
夜。
楚靜秋滿臉心疼的拿著一顆熟雞蛋在紫鳶的臉上滾來滾去,這東西
在這皇家寺廟可不難找。
此時的紫鳶面頰高腫,卻強忍著疼痛一聲不吭。
那一巴掌沒有落在她的臉上,反而被忠心護主的紫鳶給擋了回去。
“主、主子……奴婢不疼,您快去歇著吧。”紫鳶抽了抽鼻子,聲音有些顯而易見的孱弱。
眼看一顆雞蛋就要冷了,楚靜秋望著輕嘆一聲,只好作罷,她現在的身份一日只能拿一顆了,不過經過這樣一敷,明日大概會好上許多。
她讓紫鳶先行睡下,自己纔回到了房裡。
誰知一進屋門,裡面就已經坐了一個不速之客。
楚靜秋愣愣的看著裡面此時正坐在她牀榻之上的男人,半晌,才遲疑著念出了他的名字:“巴達……”
不錯,眼前的男人正是巴達。
而他對無故闖入她的居所卻絲毫沒有侷促不安的樣子,反而一臉大刺刺的躺在榻上,還頗爲嫌棄的說:“回來了?你這牀榻也太粗陋了,咯的我腰疼。”
聽他這麼毫不客氣的嘲諷之語,楚靜秋不由也有些負氣的意味,乾脆往他身旁一坐,輕聲道:“我又沒逼你來。”
“可我想來……想你……秋兒。”
他話音未落,一雙用力的臂膀便從後環住了她柔軟的細腰。
直到他霸道的脣舌再一次準確無誤的封住了她的嘴時,楚靜秋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溫度。
寂靜無聲的夜裡,只有牀榻上抵死糾纏的一雙人嘴裡發出的喘息和低吟在纏綿交織……
一切結束,楚靜秋精疲力盡的趴在巴達精壯的胸口上,還有些氣喘吁吁。
“秋兒,你想回去嗎?”巴達忽然撩起了她一縷長髮,漫不經心的問道。
楚靜秋一愣,因爲巴達的話想起了她那個充滿了爾虞我詐的皇宮,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當然……想。”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巴達這才滿意的笑開:“那你打算怎麼回去?”
楚靜秋微微一楞,似乎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麼的直截了當,而且她現在也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好直言道:“走一步,算一步。”
聞言,巴達突然撇了撇嘴:“太慢了,你不嘗試著……走走捷徑?比如,找我。”
“找你?”楚靜秋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你要幫我。”
這次她換上了肯定的語氣。
巴達挑眉一笑,黑暗中他的那雙眼睛顯得分外明亮:“我想要的,與你無關,但你想要的,我可以給你,只要你從此以後——配合我。”
他的野心毫不猶豫的在楚靜秋的面前展開,她慢慢打量了巴達半晌,思緒也開始千轉百回。
良久,她定定道:“我答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