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焯添離開許久,楚雨霏仍站在原地。對於方纔的冷漠,她倒並無後悔。
只是方纔莫焯添的反應,讓她久久不能平靜。看來,皇后葉赫婷之前對自己提到的那個“他”就是莫焯添無疑了。
而讓楚雨霏更不能接受的是,方纔一瞬間,在自己的心中,竟然有一絲欣慰掠過。
幸好……幸好那個人是莫焯添,這樣她與皇后葉赫婷又能更進一步了……
“娘娘,夜深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芍藥在一旁關切的說道。
楚雨霏點了點頭,任由芍藥攙著,緩緩回宮了。她早就已經乏了……
而在她兩看不見的花叢中,有個人影,緩緩地移動著,待她倆走遠,才躡手躡腳的跑開了。
景軒殿內,依舊燈火通明。
莫焯鈞坐在正中央,面容疲累,他撫了撫額,忽然聽到小碎子步伐的聲音。
“皇上。”果然是常伺。
“宮門那邊怎麼說?”莫焯鈞冷冰冰地問道。
“宮門那邊的侍衛說……說是看見……看見王爺剛剛出宮。”常伺結結巴巴的,極不情願地說出口。復又迅速解釋道:“方纔席上,王爺一人許是無聊,老奴見王爺自己一人很是喝了幾杯呢。”
“啪”一聲,一個茶盞碎在常伺身旁,常伺應聲閉嘴。
“連你,現在,也敢戲弄朕了?”莫焯鈞咬牙切齒的說道。
“老奴不敢!”常伺連忙磕起頭來。
“看來現在人人皆覺得朕好糊弄是麼!”莫焯鈞大力起身,途中毫不避諱的踏上破碎的茶盞,發出了吱呀吱呀,閉塞的聲響,聽得人十分惶恐。
常伺趕忙跟在莫焯鈞的身後,但一點兒聲響也不敢發出。
……
果然,不出兩日,待靜王莫焯添解決完賑災款項一事後,莫焯鈞命他幾日出發,遠赴邊疆,更命楚家長子楚雨陽爲副將,共掌兵權。
這事愣一聽,像是皇上莫焯鈞對兩人十分信任,將最重的責任託付於他們,但現下戰事並不吃緊,兩人簡直就是無故被派去吹風吃沙的。
“皇上,請看在老臣已是年邁的份上,讓犬子留在京城吧。在不久的將來,也好有人養老送終啊!”楚震照例出來阻攔道。
“楚大人,這衛國效力可是好事啊。楚家大少有次歷練,前途不可限量的。不說你現在還算身體康健,若是日後有個三長兩短,有著楚嬪娘娘和惠嬪娘娘,你還擔心什麼啊?”
丞相蔣國公這話說的更是話裡藏刀,表面上聽起來是勸慰,但實際不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是巴不得楚震有個三長兩短的,更有嫉妒楚家兩位女兒,特別是楚雨霏的意思。
“丞相大人!這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已經有楚震一派聽不下去了,出言反駁道。自從楚雨霏懷有龍嗣,還久居盛寵之後,越來越多的人投靠到楚震這一排,裡面甚至還包含了陳靜的父親。想畢,用不了多久,楚震就可以和蔣國公勢均力敵了。
然而,皇上莫焯鈞好似一點都沒有聽出來,蔣國公話裡額外的含義。
反而,一邊點點頭表示贊同,一邊開口道:“可不是麼,只是爲了鍛鍊鍛鍊罷了,朕哪裡會捨得靜王和楚公子長久待在那麼遠的地方。更何況,靜王是天家身份,不也沒有怨言麼。”
莫焯鈞一下就打斷了楚震一派的反駁,甚至幾乎就沒有讓他們開口。
楚震望著站在對面,武官一列的兒子楚雨陽,無奈地搖了搖頭。可能從莫焯鈞坐上皇位的那一刻,楚雨陽就註定了會有這樣的命運了吧。若是自己的兒子能和太傅,葉君弦的過往,掉個個兒,那該有多好啊。
下朝之後,楚雨陽趕忙走到父親楚震的身邊,安慰道:“皇上不會讓兒子在那邊待太久了,皇上方纔不也這麼說了麼。”
楚震深深地忘了楚雨陽一眼,略顯蒼老的說道:“走罷,回家去,總要收拾收拾東西的。”
突然,前面有個身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正是本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傅,葉君弦。
葉君弦好似只是無意路過,卻側身輕聲說道:“楚大人,莫要太過擔憂,自古就有句老話,‘兒孫自有兒孫福’。”
一旁的丞相蔣國公見皇上莫焯鈞身邊的人,竟也和楚震走的那般近,心中竄起一團無名火,酸澀的說道:“什麼時候葉太傅也這樣關心旁人的家事了?”
“君弦不過是隨口一說,讓兩位大人見笑了。”葉君弦謙遜的說道,然後轉身就離開了,並沒有要過多交談的意思。
丞相蔣國公見狀,心下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也步伐匆匆的離開了。
倒是楚震愣在原地,一直望著葉君弦的背影,出了神。
直到楚雨陽開口問道:“父親,您想什麼呢?”
楚震才驚顫一下,搖了搖頭,帶著楚雨陽離開了。
但他心中的疑惑始終沒有想明白,是啊,不怪蔣國公那般驚訝,就連他自己也很是好奇。葉君弦,那個總是伴在皇帝身邊的太傅,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會關心起自己的家事了呢……
下朝之後,皇上莫焯鈞直接將靜王莫焯添,邀請至了御書房。
還叫人備下了酒菜,待兩人落入席中,莫焯鈞才緩緩開口道。
“你可會怨朕?”
“啊?皇兄這是說哪門子話呢?臣弟可聽不明白。”莫焯添驚慌道。
“你莫慌,現下就咱們兄弟兩人,閒聊而已。”莫焯鈞出聲安撫道,常伺在一旁安靜的爲兩人倒好酒,然後站著,準備佈菜。
“你先下去吧,有事朕再喚你。”突然莫焯鈞將常伺支出了御書房。
然後定定望著莫焯添,沉聲道:“朕是問你,朕穩坐江山,享盡天下太平,卻將你派去邊疆苦寒之地,你怨朕麼。”
“臣弟不敢!”莫焯添趕忙否認道。
“其實,你怨朕也是應該的,畢竟朕……”話未說完,莫焯鈞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復又倒上一杯,一直沒有開口的意思。
莫焯添嘆了口氣道:“臣弟從未怨過皇兄,不僅是現在,從小,一直,都未曾怨過。”莫焯添一字一頓,望著莫焯鈞堅定的說道。
“父皇未曾看錯,皇兄的確是個明君,這天下,黎民百姓,也都是這麼覺得的。”
“你又未曾做過一日皇帝,又怎麼知道你不適合呢?”莫焯鈞也定定回望著他,手中的就被也一直半舉在嘴邊。
“皇兄莫要折殺臣弟了,關乎天下的大事,哪有什麼試一試的說頭。”莫焯添失笑說道。
莫焯鈞見狀,也是朗聲大笑起來,莫焯添也跟著一起,越笑越是酣暢,越笑越是痛快。
過了許久,莫焯鈞才緩緩說道:“知道你不怨朕,朕才能真的放心。”
“臣弟不怨,以後也不會。”莫焯添重複肯定道。
莫焯鈞倏地擡頭,瞪大眸子,眼睛亮晶晶的,頓了頓,點頭道:“好!好!以後也不怨。”
兩人又是幹了幾杯酒,莫焯鈞望著莫焯添,有些無奈的說道。
“朕本來也不願你,去那種苦寒之地受苦。只是今年來,北方的那些國家,對東楚虎視眈眈,朕需要一個你這樣身份的,去鎮守邊疆,這與那些老將的效果,不會一樣!”
“臣弟明白,國家大事,臣弟無法事事爲皇兄分憂。但此事,是臣弟,身爲天家之子的責任。況且,皇兄這般將兵權相托,臣弟定然不負皇兄的信任!”確實,哪朝哪代的皇上都不會輕易將兵權交由,同樣有皇位可能的人。但無關其他,莫焯鈞確實十分信任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弟弟,靜王,莫焯添。
莫焯鈞望著莫焯添欣慰道:“正是如此,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在那裡待太久的,還要等你回來娶王妃呢!”
聽到莫焯鈞的打趣兒,莫焯添更顯苦澀道:“皇兄莫要老拿臣弟開玩笑!”
“你已老大不小了,朕向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迎娶了兩個妃子了,若是在不幫你挑選著,賢妃娘娘也會怪罪朕的。”莫焯鈞繼續說道。
莫焯添感覺眼眶一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臣弟,謹遵皇兄教誨。”聲音驀地有些低啞,許是酒飲得急了。
莫焯鈞點點頭,兩人無語,過了半晌,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吧,總是要放下的。”
莫焯添身子一顫,望向莫焯鈞,兩人‘鏘’的一碰杯,都沒有說話,直接將酒飲盡。
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太陽高照,讓莫焯添渾身暖意洋洋的。但他的心中,依舊冰涼。他還是習慣的望去那個角落的方向,復又搖搖頭,轉身,冒著匆忙地步子離開了。
他不知道,莫焯鈞在身後的窗邊注視著他,提著酒壺,醉生夢死。
他不知道,還未等他離開許久,楚雨霏就照例來到御書房。
他不知道,他敬愛的皇兄,終究是負了對他母親賢妃的重託。
他不知道,原來世事可以轉變的這般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