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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當鼓瑟的聲音再度響起時,彩霞伏在父親的棺木上睜開了沉沉的眼皮。眼前夜的幽暗已經被晨曦一點點地溶解,母親由於傷心過度,在昨夜做最後一場法事的時候大哭了一場,然後睏倦了,睡著了,在夢裡又回到了王鹿活著的日子裡,直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彩霞羨慕地看了一眼母親,心想:“如果我也夢見父親,就再也不要醒來了。”這麼想著,她卻突然害怕了,她害怕母親也像她一樣想念父親,如果她也不願意醒來,剩下來我一個人,可怎麼活呀!

越想越害怕,尤其是母親睡得那麼沉酣,鼻息都沒有了,會不會——彩霞看著母親,耳畔響起了道士們的鼓樂聲。多希望這聲音再喧鬧點兒,能夠吵醒母親,又或者是,將道士們的靈咒通過聲音傳入地下,喚回遺忘人間的母親。可惜,母親沒有聽見,不然她至少會打兩聲鼾作爲迴應。

能夠在英王府中爲王鹿治喪,已經算是孫老太太格外開恩了,又加上天氣悶熱,屍體隨時會腐臭,因而本該舉行三天的喪禮,匆匆忙一天半就結束了。彩霞的母親醒過來後,沒多久,就強打精神和彩霞一起去爲王鹿送殯。母女兩個哭得天都叫破,娘都叫醒了。還好有孫家十餘名長工幫著,不然孃兒倆個異鄉爲客,真是天不應,地不理,可憐無助,就算長街當哭,也是賺不到幾聲同情的。入土時,孫希橋特地抽了空趕到墓地,袁正德父子心懷愧疚,也都獻了花圈來了。王妻這兩日有所耳聞:“王鹿是爲了救袁尚民才被打死的。”因此他們父子來時,極不歡迎,袁尚民拄拐出現時,她更像是著了魔一般,狂抓亂拽,要袁尚民去陰曹地府裡把王鹿給換回來。兩名婦女連忙截住她,一邊安慰,一邊替袁氏父子脫罪。王妻聽了不見好,反而更加悲傷,大哭大叫著:“你逞了英雄——叫我孃兒倆個嗦和(怎麼辦)——好喲——”

孫希橋聽了也不免悲慼,走上前來告訴她:“只要我孫希橋一日不死,就一定有你娘倆的飯吃。”

“我是活到頭了,可是霞兒怎麼好哦——老爺你教教我,霞兒怎麼辦?”王妻連哭帶說,肺裡的氣接不上來,聲音斷了一陣,又補充道,“以前指望她老子給他找個好人家,不像我一樣受苦,可是我一個寡婦,我可——嗦辦纔好嘚——”

孫希橋再也答不上話,他給不了什麼承諾,王妻的哭聲也不容他多插話。

“彩霞嫁到我們家!”袁正德義字當頭,一語驚得全場都震驚了。王妻聽到他的話,愈發痛恨,破口大罵:“去你娘個屄,她老子替你家送了一條命,還要搭上她這一生,算盤打到珠子都掉下來了,讓我女兒再去伺候你家那個跛子一輩子,休想!”罵完,她又指著天罵天瞎了眼,跺著地罵閻王爺欺善怕惡,做了一輩子下人,今日個終於揚眉吐氣,撒了一回潑。袁正德也因此不敢再提,只是心中深感虧欠王鹿,必定要好好照顧她們母女,纔不失他一生仗義豪情。

安葬好王鹿之後,在孫府住過一兩日,王妻便向孫老太太和太太請辭,她決定帶著彩霞回到贛南,一來送王鹿靈位到族中祠堂,二來趁她身體還健壯,耳不聾,眼不花,替彩霞相個精明的丈夫,她好對王鹿有個交代。孫老太太聽了,笑了一聲,慈祥地看著她,緩慢說道:“你這翻用心,對得起王鹿了,倒不是不許你離開,革命成功後,我們家也都循了新法,當年家丁三十餘口,去留也都是隨了你們意的,如今你要走,也還是自由的,只是路途遙遠,這些年又連年征戰,匪盜猖獗,你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個閨女,只怕路上不順利。”王妻聽了默默無語,老太太看見她神情茫然,就又接著說:“今年七月十五,我打算讓橋兒回贛南去看看他老爹,一晃十來年了,也不知道老鬼怎麼樣了,投胎去了沒有?”說著,眼裡有點溼了,孫德藝忙勸慰道:“母親好生些吧,才勸了王嫂呢,自己倒招惹她來了,老爺縱是不孝,不能日日守在父親墳頭,逢年過節的,也從來不忘在祖宗靈位前叩頭祭拜。”孫老太太聽了,轉笑道:“橋兒還算仁孝的,想必他父親泉下有知,早就投胎轉世去了。”說完哈哈笑起來,孫德藝和王妻也跟著笑了,彩霞一旁聽著,心中暗想:“老太爺歸葬回鄉,認得投胎的路,可憐我父親,客死異鄉,我和母親無力送他老人家回鄉,只怕這投胎的路,還要走很長很長!”

彩霞悶頭暗想的時候,老太太、太太和她的母親,都沒有顧慮這孩子的感受,趁氣氛緩和了些,她們說起笑話來。

先是孫老太太講道:“去年去蔡省長家,陪他家老太太搓牌聽來這麼一個笑話。說是江邊有這麼一戶人家,老爺是個秀才,革命時家裡被搶盡了,幸好他家太太會些女工,接下來夫妻二人就靠教書和織布爲生了,一日秀才回家,太太讓他擔一擔新織的老布去賣,那秀才挑起擔子,太太又叮囑他,少於一兩銀不可以賣,少於一擔稻不可以換,秀才答應著就去了。到了集市裡,已經黃昏,人都散盡了,秀才喪氣地往回走,在郊外的稻田裡,看見一個農夫在那站著,秀才心裡就想,買不到銀子,換一擔糧回去也能交代。於是站在田壩上歇下擔子,衝那農夫喊,‘老布換糧食,換不換?’只見那人在暮色中背對他站著,一聲不吭,秀才打算上前去看看時,忽然一陣風起,那人點了點頭,秀才就沒再靠近了,又接著問,‘一擔布換一擔稻,換不換?’那人又點了點頭,秀才高興地說,‘我把布歇在這,你什麼時候把糧食換給我?’那人又不回答他了,秀才就想,現在天黑,也看不清是幹稻還是溼稻,不如等明天再來換,於是對那農夫說,‘今天晚了,明天你換幹稻給我,我把布放在田壩上,明天早上我再來找你,你帶上一擔稻來。’秀才看見那人又點了點頭,就放心去了。回家把這事告訴他老婆,他老婆就覺得奇怪,哪裡會有這樣的怪人?只點頭,不說話,秀才安慰說,可能是個啞巴。太太將信將疑,就要他明早起早點去那等。第二天,秀才一早就到了那田邊,還未走近,秀才就遠遠地看見那人站在原來的地方,頭戴著斗笠,身上披著蓑衣,秀才心喜這人很守信用,便大聲喊他,‘這麼早就來啦?’和風吹著,那人又點了點頭,秀才加快腳步走上前來,一邊進稻田的時候,又問他,‘稻子擔來了?’那人還是不說話,也不點頭了,秀才又問,‘難道沒有帶來?’那人還是不答,秀才又問,‘今天能不能換,能換來我就在這等,不能換就把老布還給我。’那人還是不理他,秀才看著奇怪,走到他身邊去,一看,才發現站在那的,原來是農夫插的一個稻草人。”王妻放開嗓門,大笑起來,一邊對孫老太太說:“念過書的人,居然被個稻草人——給耍了。”捧腹說完,看見袁正德、袁尚水父子進來,她便立即收聲閉嘴,眼中露出仇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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