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菡對尚水錶哥的妙計暗自讚歎,但對於欺騙朋友,她也感覺到了不安,因此一路上對於“金牡丹”的問話都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這卻讓“金牡丹”誤認(rèn)爲(wèi)“碧菡素來爽快,現(xiàn)在問她她卻不肯說,一定是極爲(wèi)嚴(yán)重的事情。”於是她也住了口,帶著他倆急忙往袁尚民等人的聚集地點走去。一路上,三人都默無聲息地趕路,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時刻準(zhǔn)備著,面對即將發(fā)生的可能是最緊急,也最危險的事情。
就在離學(xué)校不遠處的一片居民房裡,“金牡丹”憑著熟練的地下工作經(jīng)驗帶了他們進去。屋子裡設(shè)備簡陋,門裡門外分別站著或是坐著幾個人,其中有年少學(xué)生模樣的,也有留滿鬍鬚的中年男人,袁尚水一眼就看出這不是用來住家的房子:室內(nèi)佈置整潔,除了一張桌子,和幾條高凳,另外就只散放著幾把大小不一的椅子,並沒有別的家居用物。這極有可能是地下黨秘密的會議地點。雖然國共兩黨正在商榷達成合作抗日的協(xié)議,但作爲(wèi)一名國民**軍官,袁尚水心底還是油然而生一種單刀赴會的忐忑。
“金牡丹”早煩勞她的同志們找了袁尚民出來,兄弟倆一見面,都激動不已,但彼此心裡都很清楚,袁尚水目前身處龍?zhí)痘⒀ǎ幘澄kU。兩人畢竟血脈相連,哪怕僅僅只是一個並不明顯的眼神,或者面部肌肉的輕微顫動,彼此也都能明白其中所要表達的含義。
“袁尚民同志?”
“是的。”
“經(jīng)過省委會議討論,你留下來,不參與本次撤離計劃。”
“爲(wèi)什麼?”袁尚民知道哥哥要設(shè)法留下他,但是在當(dāng)前處境下,他再也沒有別的話可說。
“這位同志,”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還未請教你的身份。”
袁尚水、袁尚民兄弟都緊張起來,碧菡先時還奇怪這倆兄弟玩的什麼把戲?但此刻她也感覺到了一絲絲殺機。尤其是當(dāng)她看見中年男人腰間別著的那支駁殼槍時,她在心裡就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默默地祈求菩薩保佑了。
“同志,你好,我是省委菱湖分區(qū)區(qū)委副書記趙忠誠同志派來的,特地趕在你們撤離之前來通知袁尚民等同志留下,等待黨的新任務(wù)。”慌亂之中,袁尚水忽然記起了當(dāng)日被抓時,從被捕學(xué)生口中聽來的這個名字,便靈機一動,用在這裡了。可是他才說完,袁尚民就一把抱住那個中年男人,同時衝著袁尚水大喊:“快跑!”袁尚水不知何故,但當(dāng)他轉(zhuǎn)身要跑時,門早就被封死了。
“我記得沒有派過人給猴子送信的。”那人甩開袁尚民,拔槍對準(zhǔn)袁尚水,盤問起他來。
“趙書記,不要,他是我二哥,他是我親哥哥。”袁尚民從地上爬起來,向趙忠誠懇求著。
此時袁尚水明白了自己犯下的錯誤,但早已有人從他身上搜出一張陸軍軍官證,欲要分辨,也都爲(wèi)時晚矣。不過好在這裡只有一支槍,除了自己,碧菡和袁尚民並沒有危險。
袁尚民還在懇求趙忠誠不要開槍,碧菡也被“金牡丹”用仇恨的目光盯住。此時這間小屋裡的地下黨員們也都慌亂了,他們認(rèn)定袁尚水就是國民黨特務(wù),而在外面,一定還有大批的國民**軍警在監(jiān)視著這裡的一舉一動。人們開始議論起來,尤其是其中年齡稍長的,參加地下黨本來是爲(wèi)了能在戰(zhàn)亂中混口飯吃,不像年輕人那樣充滿了“崇高的理想”,於是老少意見不一,有的要立即處死袁尚水,有的則認(rèn)定撤離計劃已經(jīng)泄露,這裡已經(jīng)被包圍,留著袁尚水能做個護身符。於是這一羣人開始爭論起來,趙忠誠不得不重申組織紀(jì)律,樹立組織威嚴(yán)。就在趙忠誠目光轉(zhuǎn)向鬧哄哄的“同志們”後,袁尚水一把放倒押住他的一名男子,在他倒地的過程中,將他向前一推,直撲在趙忠誠的槍口上,趙忠誠以爲(wèi)是袁尚水撲來,自然的扣動扳機,但當(dāng)他看清被殺的是自己的同志,茫然無措時,手裡的槍早被袁尚水奪了過去。
此時主動權(quán)掌握在袁尚水手裡,袁尚民見哥哥得救,也顧不上他的同志們了,隨著碧菡一起,在袁尚水的掩護下匆忙逃離。
三個人狼狽不堪地跑到江邊時,江上已是斜暉落盡,船舶棲息的時候了。回頭看了幾次,確信那些地下黨人並沒有追上來,兄妹三個才亂坐在江堤上,猛喘著氣歇息。
歇了片刻,袁尚民忽然站起來,對袁尚水和碧菡說:“你們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回去?你現(xiàn)在回去他們非宰了你不可。”
“我相信組織會公正處理的。”
“你相信他們?大字都不識一個,你告訴我他們會怎麼秉公處理?到地頭抓鬮去啊?”
“老二,不是你想的這樣,總之我現(xiàn)在回去向組織交代還來得及。”
“好,你回去!你敢走一步,我現(xiàn)在就打死你。”袁尚水舉起槍,對準(zhǔn)袁尚民。
“表哥,你幹嗎啊?快收起來。”碧菡看見江邊小船上,一個漁民家的小男孩,正站在船頭看著他們,這樣的英雄場景,一定給他留下了一個傳奇的童夢。
袁尚民也看見了這個孩子,但他被二哥的目光緊緊鎖住,在生死的抉擇間,他來不及遐思。但他還是轉(zhuǎn)揹走了,不管二哥開不開槍,也阻擋不了他的信仰。
袁尚水看見三弟如此頑固,氣得雙手顫抖,但一想到父親,他就決不能再讓袁尚民走掉。於是舉起槍,一個箭步衝上前,狠狠地朝袁尚民後腦勺一擊,袁尚民也猛地轉(zhuǎn)過身,但還未站穩(wěn)就又被哥哥狠狠地揍了一拳,接著袁尚水將三弟一頓暴打,袁尚民毫無還手之力,直到被他打得昏昏沉沉的,才模糊聽見碧菡在一旁大叫:“夠了,夠了,打死人了!”而後,他便昏睡過去,人事不知了。
碧菡跑上去拉開袁尚水,趕緊掏出手絹爲(wèi)他止血。江堤下面零星走過幾個行人,或瘦弱,或幼小,在路上看了一會,也不敢上來多事,最後都一小步一回頭,看了幾眼終於說服自己“別惹事”,就這樣離去了。袁尚水收好槍,在碧菡的幫助下背起袁尚民,走下江堤,攔住一輛黃包車,將他帶回了英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