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希橋再回到殷匯時,家中已是另一番光景了,究竟如何?咱們暫且不說。且從孫希橋撇下一家老小,冒死護送許世英逃脫開始說起。
許世英避難到孫家來時,恰值5月月初,孫希橋見故人落難,心中不是滋味,得知許世英意欲逃亡**時,心下立即想起叔父孫用來,一時間覺得自己對朋友能有一用,便豪情高漲起來,當即交代了家中諸事,帶著家下最機智果敢的幾個僕人,護送著許世英逃走了。不料他們才走幾天,孫傳芳的一個團長就帶著一隊人找到孫園來。別說進門時如何猖獗了,且看這一隊王八騎著大馬闖進殷匯鎮上時有多霸道吧。一隊軍,人蹄搶著馬蹄穿街而過,踩過之處,路邊菜農的匡簍踐踏如泥,街邊掩門不及的店鋪,一掃而盡。街口兩列兵設卡立哨,街尾一排人持槍封道。殷匯鎮上的老百姓哪裡見過這樣場面,個個驚慌失色,只有一位白鬍子老農,本來得了好收成,高高興興挑了一擔子蔬菜,指望著賺兩個銅子兒,想不到碰見這幫匪兵,被踩成了一灘菜泥,心疼不已,竟然放開嗓門哭罵起來,他就近的一名兵聽見了,轉身來到他跟前,一腳踢翻他,然後舉起刺刀,俯身一捅,接著拔出來,整條街上便再沒了聲音。
那團長帶著人徑直闖進孫園去,進門時嫌那院門矮了,也不下馬,指著副官帶步兵進去,不一會,孫家一家老小都被押解出來。
孫家那老父老母哪裡經得住折騰,被兵匪們押出來扔在地上,往前一滑就順勢跪下了,孫希橋的夫人此時也頂著大肚子戰慄不已。匪官見地上老老少少的跪滿了一地,便開口問道:“誰是孫希橋?”衆人不敢應答,副官見狀將手一擺,兵士們立即舉起槍,將子彈上膛。孫父聽得子彈上膛的聲響,忙擡頭討饒:“犬兒不在家中,敢問官爺找犬兒貴幹?”那團長聽了立即下馬,扶起孫希橋的父親,笑著說道:“孫老哥快請起,因奉孫大帥之命,緝拿許世英。聽得令郎與許賊交厚,特來問問,或許有那賊人下落。”這一番舉動,讓地上跪著的人們稍稍覺得放鬆些,然而孫父卻感到一股寒氣逼人,反而更加懼怕,於是也不敢擡頭看他,只故作鎮靜地回答:“大帥厚愛,然而小犬不日前已經啓程去了贛南祖籍,不知幾時才能回來呢?”
“幾個人?”
“四——五個人。”
“四個還是五個?”聲音問得極輕,孫父從那聲音裡似乎到到一場大難降臨時呼呼的聲音。“嘭——”的一聲巨響,孫父感覺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右邊一斜,便側身倒在地上了。孫氏婆媳二人見狀哭聲乍起,卻都不敢上前,那匪官又蹬下身,用發熱的槍口摩挲著孫老父親腿上的子彈孔,然後冷冷地說:“如果他回來了,記得告訴我。”然後,一大隊人馬卷著鎮上所有值錢東西及有用物件離去。
幸而孫老父親並沒有因此喪命,匪徒去後媳婦立即哭命家人請了郎中來。經過粗糙的手術和精緻的包紮,傷口日漸癒合,只是從此,老父親就只能拄拐而行,陰雨天氣,更是痛苦不已。
孫夫人雖然身懷六甲,但只是公公傷重,婆婆病倒,不得不忍耐些悉心服侍,自己竟全然忘記了腹中的小生命帶給她的種種不適。月餘之後,婆婆心情漸漸平復,身體也好了起來,而後公公腿傷漸漸康復,自己才放下心來。一晃9月2日(農曆七月二十四)了,自己操勞了兩個多月,感覺甚是疲憊,這一天早晨服侍公婆坐臥之後,自己忽然覺得腹內一陣劇痛,稍事休息後,又開始有痛感,已經有過產子經驗的她立即意識到這孩子要降世了。於是告訴婆婆,快請穩婆,自己則忙扶了丫鬟回房。才走出公婆屋外,她就看見遠遠的天邊黑壓壓的一片,而自己擡頭一看,則晴朗無雲,但腹中陣痛又來,容不得她多想,只期望趕緊回到自己房裡,準備生產。沒走出一條廊子,遠方黑雲便滾滾而來,移動速度相當迅速。孫夫人心內暗想,這是什麼怪事?旋即又想到,可能自己疼痛中步行緩慢,因而覺得那雲來得快了,這也是正常的,便不再多想,加緊腳步往回走,她自己不覺得,但丫鬟們看在眼裡,還是很慢。扶著她的丫鬟們也發現了天氣怪異,其中一個年紀尚小,卻又極活潑的,便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只見那濃雲滾滾,冒煙似的向這邊過來,而它後面一片烏雲,平坦而又稀薄······正看到這裡,自己忽然一腳踏空,往前跑了兩步纔不至於摔跤。原來他們已經走到廊子盡頭,出廊子有兩級臺階,那丫頭只顧觀雲賞景沒看著路,險些摔一跤!孫夫人見她如此不謹慎,雖然素來喜歡她的活潑單純,但這會幹繫到孫家骨肉,少不得心裡一急,卻也不罵她,只定一定,叫了身後一個丫頭上前來扶自己,接著往回走。這小丫頭討了沒趣,卻不敢怠慢,忙在後面跟了去。
孫夫人回到房中靜待生產,不久,婆婆也趕過來看望,見丫頭們都在外準備,忙命人去廚房準備燒開水,一個丫頭跑去,不一會回來回稟:“廚房已經在準備了。”孫老夫人聽了說好,突然也看見外面那天氣異常,自家屋頂上當空晴照,前面天空卻已經黑壓壓地陰沉下來,遠遠的望去,幾排雨影已經追著烏雲過來。心裡驚奇,卻不便明說,因又想起去請穩婆的家僕還沒有回來,於是命人再去催催。不一會,那人也回來了,回道:“穩婆收拾好了就過來,江大叔在哪裡催著呢。”孫老夫人聽了也只道好,卻不知道那穩婆一見孫家家僕江夏來請時,急忙就跟出去,一出門迎頭看見那麼大一片雨雲壓過來,心想必定要下一場暴雨的,還是等雨下過再去。於是問江夏孫夫人眼下狀況如何?那江夏本是個大門外的男丁,不常在內走動的,聽了丫鬟的話纔來請人,見穩婆問他,也不曉得如何回答,只說:“不清楚,我來時還在老夫人那邊伺候。”穩婆聽了便說:“還早著呢,沒這麼快生的,我準備齊全了再和你過去。”於是又轉身回來,坐下喝茶。一會一個丫頭又來催了,說老夫人著急,她便起身收拾,準備要走的樣子,那小丫頭見江叔在等著,自己先回去覆命去了。這裡穩婆見她走了,也準備起身出去時,一陣傾盆大雨緊跟著一朵雨雲從她門前迅速的倒下來,“譁——”亂跳著雨點兒正往孫園得方向撲過去。“正巧,再等會吧。”她不緊不慢地對江夏說道。那江夏本是個極老實且沒注意的人,見她又賴下不走,雨下得又大,恐府裡著急,於是執意要那穩婆同她冒雨前去。穩婆哪裡肯聽,兩個人一言不合便爭吵起來。
孫老夫人站在兒媳房門外面急得打轉,也許是女人同病相憐的心理導致的,但眼看著那傾盆大雨追著閃電猛撲向自家院子裡來,更是焦慮不堪,又想兒子不在眼前,且做的是會危及性命的事,不由得念起佛,祈求平安。丫鬟們見大雨眼看著下過來了,便要請老夫人進屋裡去,孫老夫人也看那電閃雷鳴怪可怕的,便一邊拜求佛主保佑,一邊退了進來。進門後,丫頭們正要將門掩上,忽然老夫人眼睛一亮,口中說道:“真真的奇了怪!”丫頭們不解,隨著老夫人眼光往外看去,只見那暴雨下到院牆外面就像戰敗的軍隊一樣丟盔棄甲急急地撤去,放眼望去,院門外水流成溪,院牆裡面卻陽光普照,花開從容,樹葉不動。主僕上下看著都驚訝不已,突然一聲啼哭響徹雲霄,老夫人醒悟過來,連忙命人送上熱水,然後走到媳婦牀邊,自己親自動起手來。
穩婆與江夏爭得口乾舌燥,後來看見門外那雨勢漸熄,也趕緊和江夏一起趕到孫園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忙亂不堪,嬰兒啼哭之聲強勁有力,於是甩開江夏,自己急忙跑進來。孫老夫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見穩婆來了,忙叫一聲“阿彌陀佛”,起身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