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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婆婆出去後,蘭心立即紅了眼睛,委屈地說:“奶奶和娘要多來看看我。”

孫老太太也十分痛惜地說:“新媳婦總是有些委屈受的,好歹和你婆婆多說些話,免得自己受苦。”

孫德藝也暗暗覺得這劉夫人並非善類,一聽老太太如此說,便心痛得哭了。孫老夫人立即阻止她:“不多給女兒說些歡樂話兒,反倒招惹起她來了。”孫德藝聽見,立即收住聲,坐到蘭心身邊,默默地將她抱在懷裡。孫老太太也拭了拭眼睛,卻將孫德藝母女的悲傷看得更清楚了,終於也忍不住,緊緊將她母女倆個抱住。三個人悲慼成一團,卻都不敢放聲哭出來,碧菡見此情景,也心生傷感,但她並沒有在這一團糟的悲傷上面再加上一份,而是輕輕地拉了一下祖母的衣衫,然後爲她擦了眼淚。孫老太太因此欣慰了許多,才制止了將會繼續(xù)的悲傷。

在劉府飲宴畢,劉世雄又派了兩輛車子將孫老太太一大家子人送回英王府裡,斯特林醫(yī)生因爲順路,也搭了一程,車上他用蹩腳的中國話告訴孫老夫人:“最快禮拜天就可以給您的孫女做手術了。”

孫老太太不明白禮拜的含義,但通過醫(yī)生的表情她能明白,蘭心的眼睛很快就可以復原。孫老太太一番感激的話尚未說完,斯特林醫(yī)生的住所就到了,老太太仍要說時,碧菡乾淨利落地打斷她:“奶奶,醫(yī)生都到家了,英國人道別說‘拜拜’,來,你跟著我說。”

“拜拜!”

“拜拜!”孫老太太跟著說道。

“Bye!”斯特林·凱琳站在車門外向老太太搖著手說。

老太太一看,竟然樂了,指著凱琳對碧菡說:“這洋人搖搖手告別,果然是簡單得很。”

“他們見面可不簡單呢,見面要行吻手禮的。”關上車門後,碧菡回答孫老太太。

“吻手禮?”孫老太太驚訝地問。

“親手背而已——弟弟也曉得的,”說著,碧菡又喊坐在前排坐上的強虎,“弟弟,你告訴奶奶。”

“外國紳士見到女士要吻她的手背,表示禮貌。”孫強虎回頭說。

“這是什麼禮貌?這分明是流氓嘛!”孫老太太氣憤地說。

見祖母不解,姐弟倆便不再敢啃聲,此時車上只有一個開車的警衛(wèi)和他們祖孫三人,碧菡不想陷入尷尬,便又一笑,給祖母說了個洋人的笑話,老太太一聽便樂了,到家時已經(jīng)忘記了英國人是如何耍流氓的,反而記住了笑話裡那個愚蠢的外國老太婆。歡喜地到家後,祖孫三代人與袁正德父子同說了會話兒,然後各自回房裡去睡,因燕子隨了蘭心搬去劉府,孫德藝便將自己的一個丫頭叫去服侍碧菡,自己只向王妻要了些夜裡必用物什,便拿回房裡去睡了。

很快蘭心做手術的日子就到了,孫德藝和碧菡都往醫(yī)院裡去守候著,孫老太太和強虎在等在家裡,劉漢便往返在孫府與醫(yī)院之間,傳遞這手術的消息。

醫(yī)院裡劉劍寸步不離的陪在蘭心身邊,門前兩名警衛(wèi)嚴密守候著,劉漢爲孫德藝送來老太太求來的上上籤時被擋在了外面。

“我是你們少夫人孃家的,你們讓我進去吧。”劉漢很少使用這種祈求的口吻說話,但那兩名警衛(wèi)似乎並不因爲他很少求人就買了他的帳。

“兩位差爺,你們讓我進去,不然你通傳一聲,你們長官認得我的。”

兩名守衛(wèi)仍然不理他,劉漢急得沒法,對他來說,孫老太太交代的事情,也是他的軍令。他在心裡打算,衝也要衝進去。

“我可告訴你們,再不放我進去,我可就不客氣了!”劉漢平常對孫府府門上的家丁說這話時最有效果的了,但這兩名守衛(wèi)不是孫府的家丁,他們聽見這話時,只做出了拿槍口對準他的反應。

“住手!”一名警官從後面走來,劉漢回頭看見,這人他認識,就是巡捕房的高探長,來過孫府裡幾次。

“劉兄弟,老太太有話吩咐啊?”高探長走過來拍著劉漢的肩膀說。

“老太太求得個上上籤,命我給夫人捎來念給小姐聽聽。”劉漢滿頭大汗地回答,其中一大半,並不是一路奔跑激出來的汗。

“你隨我進來。”高探長帶著劉漢一起,那守衛(wèi)立即打開門放了他們進去。

“我早說你們長官認得我吧!”劉漢一邊對那名舉槍瞄準他的守衛(wèi)手,一邊緊不跟著高探長走進了蘭心做手術準備的病房。

“劉兄,得知嫂夫人今日手術,小弟特來看望。”高探長一進門便抱拳道。

“勞駕了,請坐。”劉劍並不放開蘭心的手,只在病牀邊答應著高探長。

燕子連忙搬了一把椅子給高探長坐下,高探長也並不客氣,坐下去後才發(fā)覺孫德藝、碧菡都圍在蘭心病牀前站著,自己也覺得尷尬才又不自在地起身站到一邊。

“夫人,老夫人爲小姐求得一支上上籤,特地讓我送來,請夫人念給小姐聽聽。”劉漢這才緩聲開口說。

“你拿來,”孫德藝接過籤條,看了一下又對劉漢說,“你回去告訴老夫人,小姐手術準備都做好了,斯特林醫(yī)生來檢查過,說小姐現(xiàn)在的狀況很適合動手術,手術一定會很成功的。”

“誒,我這就去!”劉漢領了命,一抹汗就轉身出了門。

孫德藝把籤交給劉劍,劉劍念給蘭心聽了,而後仍然捏緊她的手,對她微微一笑,說:“很快就會好的。”

蘭心此時極安靜,臉上的又恢復了出嫁前的素淨,連給劉劍的笑容也顯得極安靜。孫德藝在病牀另一邊捏著她的另外一隻手,她也把頭轉向母親,同樣用微笑讓她也平靜下來。

劉漢跑到孫府門口的時候,蘭心病房的門也被打開,當劉漢高聲喊著“老夫人,老夫人”時,斯特林醫(yī)生走進來堅定地說:“可以手術了!”老太太急切地起身,急於知道劉漢帶來怎樣的消息時,蘭心被護士們推進了手術間,劉劍、孫德藝、碧菡和燕子都被攔在了外面,接下來只能在手術間門口靜靜地等候;老太太這邊卻聽見劉漢微喘著氣說:“成功的——夫人說——醫(yī)生說會成功的。”

“阿彌陀佛——”孫老太太似乎聽見了手術已經(jīng)成功的消息,使喚劉漢再去醫(yī)院後,自己又跪在菩薩跟前默默唸誦。

孫強虎也跟著跪在祖母后方,直到午後劉漢殺豬似地興奮喊著“成功了,小姐手術成功了!”祖孫倆跪在原地都未曾紋絲動過一下。一聽見蘭心手術成功的消息,孫強虎立即睜開眼,卻見孫老太太早已支撐不住,暈倒在地上。劉漢跑進來看見也驚呆了,再也喊不出來,半頃才醒悟過來,大喊:“王嫂子,王嫂子——你死哪去了?丫頭呢?都死哪去了?老太太出事了,你們都死哪去了?”一喊著,所有丫頭婆子都聚攏到正殿大廳後面的佛堂裡來,王妻見狀,早已嚇得六神無主,此時家中主人只有孫強虎一個在家,但他卻極冷靜,吩咐道:“去請胡大夫,你們都出去!”劉漢得了令又趕緊跑到胡大夫家裡去請他,這胡大夫倒也清閒,喝著茶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可去看看洋醫(yī)生,今日胡某有疾,不宜亂開方子。”

“大夫,快去看看吧,老夫人都人事不知了,你且不急著開方子,先救醒了她!”

“你回去吧,這樣病況,想必那洋醫(yī)生有招的,你快去找他!”胡大夫一擺手,仍然不肯。此時他心裡耿耿於懷的,並不是孫家老太太的境況,而是回憶起那日洋醫(yī)生和他同在孫府裡碰到,孫希橋一家都熱情四射地迎接著他,反倒將他這個出入孫府數(shù)年的老交情冷落到了一旁,一賭氣默默離開後,孫府里人竟然一次也不曾請他去出診,倒是從他家門前經(jīng)過時,又見過那洋人幾次,這很明顯,“他們這是嫌我醫(yī)術不精,反信了洋醫(yī)生了!”又想起前個月一個孫府里人來請過他,說家裡一個丫頭給燙傷了,“笑話!難道我胡爲慵只配給丫頭下人看病!燙傷了才急急地找來,這才知道洋醫(yī)生有下不了手的病啦,但大丈夫怎可自取其辱!”因此也推辭不去。不想那孫府裡的人好不識趣,至今都不曾派個人來登門說一兩句好話。

“胡大夫,我求你快去看看吧,咱們老爺、夫人都不在家,小少爺哪裡經(jīng)過這樣的事啊,我求您,快去看看吧。”這是今天,劉漢第二次求人,按往年的經(jīng)歷計算,他一年也就求人一兩次,而今天,他就把今年這兩次一併用掉了。

同樣,這一次誠懇請求並沒有效果,胡大夫依然只是擺手讓他去請洋醫(yī)生。劉漢心下盤算了一會,忽然一個箭步上前,扛起胡大夫就走。那胡大夫手裡還捧著茶杯,被劉漢扛到肩上時還設法保持這茶杯的平衡,生怕茶水溢出來,看來這是一杯好茶。

“誒——誒誒,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胡大夫慌忙喊著。

“見到我們老太太,我就放你下來。”

“你——你這是擄人!”

“請你去救我們老太太。”

“你放下我,還有沒有王法!”

劉漢不再回答他,任憑胡大夫怎樣喊救他都不理。出了門,胡大夫周圍的鄰居們見到了都十分詫異,但卻並沒有人敢上前阻止。

胡大夫奮力喊著,但一直折騰到孫府大門口,被劉漢扔進孫家院子裡,他才得以從劉漢肩膀上落下。一進門,劉漢便衝門上的夥伴喊:“老太太怎麼樣了?”

“老太太醒了,少爺用焦油救醒了老太太。”夥計回答著,臉上仍然有難以抑制的興奮。

“醒了?少爺在哪?”

“少爺在老太太房裡陪著老太太呢?咱們平常都小看少爺了,年紀小小的,沒想到······”

劉漢不等那夥計說完,拎起胡大夫就往後殿孫老太太住的房間裡大步走去。

“老太太怎麼樣啦?”劉漢闖進門就問。

此時孫老太太正靠在牀上休息,孫強虎正一邊勸她閉目休息一會兒。但老太太不聽,仍然笑著要和他說話。忽然房門被打開,只劉漢急衝衝地抓著一個人進來。孫老太太一看便笑了,笑過一陣才說:“怎麼這樣對待胡大夫呢?快給胡大夫上茶。”

“不必了。”胡爲慵從劉漢腋下掙扎開,整了整衣衫便端出隨身的茶杯喝了一口。

“虎兒,快請劉大夫坐下。”孫老太太見胡大夫不悅,一想先前劉漢闖進來的樣子,心裡就已經(jīng)有了數(shù),隨即就命孫強虎招待他。

“胡大夫請坐。”孫強虎起身讓座,自己則從老太太身邊避開。

胡大夫此時硬氣了許多,“哼”了一聲才走過劉漢面前,坐到孫老太太牀邊的椅子上。

“老夫人如此德高望重,今日竟然命人強行擄胡某至此,老夫人有何吩咐啊?”

“胡老爺錯怪老身了。”孫老太太笑道,此時丫頭們正進來爲胡大夫上茶,姓胡的卻不肯接,手裡只緊緊捧著自家?guī)淼牟璞咸匆姡闶疽庋诀咄讼拢又f:“強虎,你替胡老爺續(xù)杯水。”

孫強虎領了命,從丫鬟端的托盤裡拿起茶壺替胡大夫續(xù)了水,孫老太太這才繼續(xù)說:“老身今日因掛念孫女兒做手術,在菩薩跟前爲她請願,不想末了聽見有人喊‘手術成功了’一時間心裡樂的,一睜眼,眼一黑便暈了過去;好在我孫兒用了個焦油薰醋的法子,纔將老太婆從那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老夫人萬幸。”胡大夫接過孫家少爺親自爲他續(xù)的茶,情緒才緩和些。

“可不是幸運麼?這家裡沒個主事的人在,若不是虎兒鎮(zhèn)定些,不曉得亂成什麼樣子呢!胡老爺你是我府上常年走動的,不是不曉得我這家裡的狀況,一日日地清淡淒涼了,若不是萬幸,出了個這好小子,我老太婆只怕早就沒了生的希望了。”

“如此,老夫人更需保重些,您的恩德廕庇,這合家大小纔有所依靠。”

“是呀,胡大夫說得是,老太太您健康萬福,夫人和少爺、小姐才放心不是?”劉漢站在一旁,憨笑著說。

“呵呵呵呵——只曉得你勁兒大,如今也學人說軟話了。怎麼還站著,跑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孫老太太讚賞著劉漢,又讓丫鬟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纔對胡大夫說:“咱們家這劉漢啊,蠻人一個,想必方纔一定開罪胡老爺了,還請胡老爺原諒。”

“老夫人哪裡話,胡某怎會如此見外,家中有如此忠厚之人,胡某替老夫人和孫老爺高興得很呢!”胡大夫放下茶杯,抱拳對孫老太太說。

孫老太太聽了大笑起來,劉漢見老夫人和胡大夫都樂了,想想也覺得開心,坐在窗下桌邊的一把椅子上,也跟著呵呵地笑。

“胡老爺,且替我祖母看看脈吧。”老太太歇下來,坐在牀邊的孫強虎立即提醒胡大夫。

“嗯。”胡大夫答應了一聲,表情立即凝固,向孫老夫人請了脈,認真地診起來。而後斷出老太太並無多大毛病,不過是心中焦慮,又在這寒冷天氣里長久跪著,勞累了些,囑咐一番後,胡大夫又與孫老太太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孫老太太留他吃過午飯再走,胡大夫便推說早已吃過了,孫老太太笑道:“今日因惦記著孫女兒手術,我這一家子竟都錯過了午飯的時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強留胡老爺,改日專門請胡老爺?shù)缴嵯伦!焙蠓蜻B連應諾,一邊早已退到門口了,孫老太太便讓孫強虎代她送了胡老爺,又令劉漢拉車將胡老爺送到府上。胡大夫謝過,叮囑老太太多加調養(yǎng),不宜操勞,便告辭走了。孫強虎送出府門,見劉漢已經(jīng)準備好車子,胡大夫上了車,他便擡起車把子,慢慢跑起來,拉得十分輕巧的樣子。孫強虎目送了一程,才又回老太太房裡吩咐開飯。孫老太太見孫兒事事都處得條理清晰,心裡暗暗高興,因此午飯時候,邊說邊笑,竟然比平常還多吃了半碗。

劉漢送完胡大夫回來,要去稟告老夫人的時候,被王嫂子攔住,她告訴劉漢:“少爺吩咐過了,誰都別擾著老夫人休息。少爺還交代,你回來了趕緊吃飯,吃飯了給大小姐送些清粥去。”

“那夫人和二小姐呢?”劉漢愕然問她。

“那劉府裡肯定會送飯去的,你按少爺吩咐的辦就是了。”劉漢問的問題,王妻在聽孫強虎交代這些事的時候也問過他,孫強虎答她:“劉家自然有人會送去,飯菜多了不好帶的,不必劉漢白白辛苦了。”

“誒,那我吃了趕緊送去。”劉漢轉身進了廚房,不久,他就又出現(xiàn)在蘭心的病房門口。這一次,沒有人攔他,不是因爲那兩個守衛(wèi)熟悉了他,而是這時候換了個人——是個瘸子。他也不認識劉漢,但如果劉漢知道他腿上的槍傷是高探長打的,一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笑臉對他。

“哥們,幸苦了,我來給我家小姐送點吃的。”

“你也送來了?我們姨太太也送了來,還在裡面呢。”

“哦——那我趕緊進去了,您幸苦。”劉漢客客氣氣地對他說,然後開了門拎著飯盒進去。

“夫人,小姐,姑爺,親家太太,”劉漢一進門,先將所有人都叫了一遍,然後才接著說,“夫人,少爺讓我給大小姐送些清粥來。”

“嗯,”孫德藝應了一聲,隨後疑思道,“少爺吩咐的?老太太呢?”

“老太太——呃——老太太”劉漢含糊著,也去跑得累了,竟然忘記了。

“老太太怎麼了?”碧菡也焦急地問。

“老太太沒怎麼,沒怎麼的,只是少爺吩咐說,等大小姐醒了,別讓她吃膩的東西。”

“哦——”孫德藝和碧菡都舒了口氣。

“你放那,小姐還沒醒呢。”孫德藝說。

“少爺也沒讓你給我和夫人帶吃的?”碧菡詰問他。

“沒見著少爺,王嫂子說姑爺家會有人送的,這不親家太太送來過了嗎?”

蘭心手術後仍然未醒,大家都焦急守候著,劉漢這麼一說,反把大家都逗樂了。

“岳母、姨娘你們都去吃點吧。”劉劍沒有笑,他依然守在原來的位置,捏著蘭心的手,和大家說著話。

“你也吃一些。”姨太太心疼地對劉劍說。

“你們都吃吧,我等她醒來。”

“有你如此疼愛,她可是要享福了。”姨太太誇讚著劉劍,話裡面卻又帶著萬分的羨慕。

“蘭心嫁給你,真是她的福氣。”孫德藝也紅著眼睛說。

“如果他娘也能這樣待我姐姐,那纔是真的有福呢,就算不如姐夫這樣,能有姨娘一樣好也就夠啦!”碧菡滿腹的話憋不住。

“住嘴,怎像個長舌婦一樣說是道非的?”孫德藝罵道。

“本來就是,娘,現(xiàn)在不說,今後我姐姐還怎麼過日子?”

“你說什麼?我娘怎麼了?”劉劍全不知情,疑惑地問。

“沒什麼,你別聽她嚼舌根了。”孫德藝解釋說。

“碧菡,你告訴我!”

“你娘待我姐姐不好!”碧菡拉高聲音,將勇氣全都帶了出來。

“姐姐告訴我,她在你們家受欺負了。外人不知道,還以爲她多有福氣,你娶了她,難道你也不知道?還是你們母子倆個一唱一和,合起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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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孫德藝厲聲罵碧菡,碧菡便埋下頭,負氣坐到一邊去了。

“吃飯。”一陣寂靜之後,孫德藝又說。

隨後病房裡一陣沉寂,碧菡聽了母親命令,打開飯盒撿了一份飯菜擺在桌上吃起來,嘴裡牙齒卻恨得癢癢的,咀嚼的時候也十分用力。孫德藝並無胃口,那姨娘本是在劉府裡簡單吃了些,心裡惦記著蘭心才親自送了飯菜來。劉劍只不肯吃,一定要等到蘭心醒來,見岳母發(fā)怒了,也不再追究此事,又曲膝在蘭心跟前,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劉漢和燕子站在牆邊,劉漢示意燕子先去吃飯,燕子不敢,兩人雖只是製造了一點點動靜,卻仍然被孫德藝察覺到了,只聽她說:“燕子,你和二小姐一塊吃吧。”

“快去。”劉漢小聲說。

“燕子等小姐醒了再吃。”

“你先吃吧,小姐醒過來有你忙活的了,趁早吃些。”

“是。”燕子答應一聲,就走到碧菡對面,也撿了一份飯菜吃起來。

“你坐下,坐這。”碧菡雖然心裡恨恨的,卻並不想前些年一樣胡亂將憤怒轉移到別人身上。

燕子惴惴不安地坐到碧菡對面的椅子上,孫德藝一眼瞥見,不禁笑出來,忽又立即收住笑容,頭也不回就對碧菡說:“說句好話兒都衝得很,向你姐姐多學著些。”

碧菡聽見母親這話是說她的,便吞了嘴裡的飯,欲開口分辯。卻聽見劉家的姨娘說:“這女兒家呀,惹人憐愛的有兩種,一種是溫柔賢淑的,還有一種呢,是爽朗伶俐的,夫人這一對女兒,恰是佔齊了這兩種,可是大福氣呀,爲何還要爲難她改了呢。”

“聽見沒有,姨娘都說了,生了我,您可有福呢!”碧菡本要怒氣爭辯,聽了姨娘的話,便又笑了,忍住後一本正經(jīng)地對她母親說。

孫德藝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不要太追究她了,但心想還是要教訓她一句,免得助長了她的氣焰,日後更沒法壓制了。纔要開口時,忽聽燕子笑得滿口飯菜都噴了出來。

燕子一看就嚇壞了,放下碗筷急急地站起來說:“對不起,二小姐,對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你怕什麼,你都笑了說明這話更對了。”碧菡並不大怒,被那滿口亂噴的飯菜襲擊得楞住後,放下筷子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地說。

孫德藝暗暗驚訝碧菡的變化,燕子慌忙站起來時,眼前還浮現(xiàn)出去年碧菡訓斥丫頭的場景,而今她卻如此沉著,非但不追究,而且絲毫不亂分寸,孫德藝便不再說她,改口對燕子說:“你收拾一下,和二小姐再換另外的吃吧,我不吃了,你們可以取了去。”

燕子慌得都要哭了,心裡害怕著卻見小姐和夫人這般反映,心頭一熱,便真的哭了出來。

“好好的哭什麼?我又沒罵你!”碧菡本不計較,但見燕子一哭出來,反倒見不得了。

“小姐,小姐和夫人都對燕子這麼好,燕子心裡感激才哭的。”燕子抽泣著說。

碧菡一聽,也就不再罵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竟然自己動手收拾起來。燕子擦淚時看見小姐親自收拾著,便立即抹乾淨臉,搶著收拾了乾淨。

燕子將髒的飯菜出去倒乾淨後,又拿著空罐子回來,一進門見所有人都聚到到病牀邊上,燕子愣了一下,忙在桌邊放下瓦碗,跑上前一看,果然是蘭心醒了過來。

雖然眼睛都被紗布纏繞著,蘭心卻似乎能分辨出身邊的每一個人,只聽她說:“噢——原來姨娘也來看我了。”

姨太太也十分激動的樣子,忍著哭勢說:“嗯,你好了,劍兒和你娘就都放心了,姨娘心裡也踏實了。”

“娘,府裡屬姨娘最疼愛孩兒了,娘替我謝謝姨娘吧。”蘭心將她被母親握著的那隻手拉到胸前,臉也轉向她母親,溫柔地說。

“你放心,娘一定會好好感謝你姨娘的。”孫德藝說完,與姨太太對望了一眼,復又轉回頭來問蘭心:“現(xiàn)在餓嗎?你弟弟特意叫人煮了清粥來給你喝。”

蘭心聽見後,極平靜地問:“你在嗎?”

“我在。”不容岳母和姨娘疑惑,劉劍應聲回答,同時手中又捏得更重了。

蘭心聽見他的回答,便說:“你餵我。”

劉劍便扶起他,自己也慢慢站直蹲得僵硬了的腿,從劉漢手裡接過清粥,一勺一勺舀勻,十分注意地喂蘭心吃下。

孫德藝看著他夫婦倆的樣子,與姨太太對眼一笑,紛紛都避到門外去了。此後劉劍日日守候在此,夜裡都寸步不離,孫德藝勸他,他也不肯聽,後孫老太太和他父親、母親也都來看望過蘭心,也勸他回去休息,但他仍然不肯,約半個月的時間裡,日日夜夜與蘭心緊密相伴。直到蘭心紗布被揭開,眼睛恢復得雪亮,被接回劉府裡靜養(yǎng),他才繼續(xù)回到警察廳中當值。

這段時間,孫、劉兩府人所有事情也都以照顧蘭心靜養(yǎng)爲中心。劉世雄每日出門前必來問候蘭心,他的姨太太也帶著隨她的那個瘸腿警衛(wèi)常常來陪蘭心聊天;孫德藝和碧菡則日日都往劉府裡去探望,孫老太太和孫強虎也隔三差五地坐了劉家的車子過來;袁正德父子在蘭心婚宴過後本已回鄉(xiāng)下的,回去後將蘭心眼睛復明有望的消息一說,彩霞就憋不住天天盼望來看小姐,袁正德心想轉眼媳婦也要生產(chǎn)了,不如就在省城裡買一間房,一家人住在省城裡去待產(chǎn),今後孩子出生時,可在省城醫(yī)院裡接受正規(guī)看護,孩子長大些,可在省城裡接受教育,於是一鼓作氣,舉家搬往省城裡來。

到了省城裡,在孫府裡借宿了幾日,袁正德便找到一所合適的房子,搬了進去。孫老太太挽留道:“舅老爺何必破費,我這家裡偌大的房間空著,何不就此住下?”

孫德藝卻並不作聲,袁正德也反覆推辭,孫老太太見拗不過,且又在心裡懂得他的想法,也就不再多勸,任由他搬了出去。後幾日,袁正德辦了一桌遷居喜酒,請了妹妹一家赴宴,孫老太太便命人打了一塊匾,另包了二十大洋送了過去。蘭心在家中靜養(yǎng)了好些時日,想出門走走,這一日應舅舅邀請,也和丈夫一起包了賀禮送來。袁正德樂得高興,就在廳中爲圍坐的衆(zhòng)人唱了幾段他的拿手曲目,娛樂一番。

孫老太太聽得最入神了,一邊笑得合不攏嘴,一邊嘴裡呵著氣跟著舅老爺清唱起來。孫德藝等被老太太的聲音吸引,看了她一眼,也都面帶喜色跟著呵起來,此時袁妻親自在下廚,廳中碧菡、強虎、袁尚民、彩霞和蘭心夫婦也都歡樂起來,但卻都不會唱,只是彼此間樂樂地對上一眼,心裡歡愉得很。彩霞坐在蘭心下一位,樂樂地一回頭,正好和蘭心眼神相碰,彩霞見她眼睛雪亮如初,心內暗自歡喜,但卻怕蘭心依然惦記袁尚水,也不敢將笑容全都綻放開,蘭心能重新看見彩霞,卻也高興,臉上歡樂自然,看彩霞卻有心思,便伸手捏住她的手,同時一眼純潔看著她,彩霞會意,也翻過手背,與蘭心牢牢握住,兩人的歡樂瞬間傳染,一屋子人,臉上都喜氣洋洋,一面聽舅老爺演唱,一面都扭頭搖晃,其樂融融。

“又唱,又唱,你就曉得唱!”袁妻雖然生在鄉(xiāng)下,但從小長在富足人家,即使嫁了袁正德,也從未親自操勞炊米之事,可而今不同了,袁正德變賣了家中田地,自然也請不了那麼多幫傭,只帶著一兩個小丫鬟進了城,可如今丫頭都還小,置辦十幾個人的酒席,她們尚且無能爲力,雖然有彩霞母親幫忙,但人家好歹是客,親家母都下廚了,自己也掛不住臉在廳裡坐著;無奈袁妻也只得繫上圍裙,同在廚房裡忙碌著。可是越做心裡越燥,事事都不順心,折騰了一上午,終於弄出了一桌子酒菜,正要出來傳飯時,卻見袁正德無所事事,正在廳中唱戲,頓時心裡就激盪不平了,“老孃在廚房裡累死累活的忙著,你倒好,清閒得沒事在這裡唱戲!”袁妻索性解下圍裙,絞成一把重重地甩在地上,然後一扭屁股,賭氣回房裡去了。

袁正德和袁尚民都尷尬得很,孫家衆(zhòng)人正不知所以,孫老太太卻忽然勸袁正德:“她說得對呢,舅老爺也得體諒著些,從小兒慣養(yǎng)大的,過了大半生要下廚去生火燒飯,少不得有些牢騷。”

“尚民,進去勸勸你母親。”孫德藝望了侄兒一眼,他就立即明白了,一點頭馬上就進房裡去勸慰母親。

“你站住,別管她,去廚房裡吩咐開飯。”袁正德一是丟了臉,也蠻橫起來。

“舅老爺還是讓表公子勸勸去吧,菡丫頭,隨你母親去廚房裡端上飯菜來。”孫老太太繼續(xù)坐著說,眼見說完了,忽然又補充道:“強虎你也去廚房裡看一看。”

孫德藝聽了母親的話,立即帶著碧菡進了廚房,蘭心見母親和妹妹都去了,也起身要去。

“小姐——”彩霞拉住她,蘭心停下來後,她接著說:“老太太快請夫人和二小姐出來吧,我進去弄就行了。”

“你有身孕在,坐著,都是自家人兒,無妨。”

“你坐著吧,尚民你去幫你姑母和妹妹。”袁正德氣衝散開來,人立即平靜了下來。

“老太太說得對啊,咱們從小兒到大,都還不曉得廚房裡是什麼樣子呢?不如今日就借舅舅家裡廚房用用,也好讓我們姐妹多學個本領。”衆(zhòng)人不說話時,蘭心開口了。孫老太太聽見並不回頭,但心裡的樂嘴角卻沒有關住它。

“弟弟也隨我來嗎?”蘭心伸出手問孫強虎,他便立即牽著跟了上去。劉劍見妻子進去了,便勸袁正德:“舅老爺,還是快請老太太入座吧。”

袁正德這才如夢初醒,立即請孫老太太入座,彩霞也站起身,對孫老太太和她公公說了一聲:“我進去勸婆婆。”說完,進房裡安慰袁妻去了。孫老太太笑著對袁正德說:“這媳婦兒孝順,舅老爺有福了。”

袁正德謝過誇獎,也在孫老太太次座坐下。孫德藝母女進了廚房時,王妻反倒像是忘卻了身在女兒家裡,只一眼見了孫德藝,便問:“夫人今日爲何親自來呀?老太太要什麼,使喚人告訴我,我給送去就是。”說完猛地停住,又看了孫德藝一眼,卻見她身後碧菡也跟著,還沒再開口,蘭心和強虎也都跟了進來,便詫異地問:“親家母呢?怎麼小姐、少爺們都到這兒來,這怎麼使得?”

“王嫲嫲,老太太吩咐您教我們姐弟幾個廚房裡的規(guī)矩呢,您可不能推著留著的哦!”碧菡打趣道。

“小姐取笑我呢?我哪裡有能耐敢教小姐的?”王妻看看夫人有看看她們姐弟三個,難堪地笑著回答。

“王嫂子別計較,菡丫頭和你鬧著玩的。”孫德藝解釋說,見王妻仍然不安,便罵碧菡:“丫頭片子,怎就不能端莊些,快些幫忙去。”

“好嘞。”碧菡笑著回答一聲,趕緊鑽過母親和王嫲嫲擠成的一條縫隙,端起那案板上擺放的菜盤子,就往廳中送去。

“這可使不得,小姐——”王妻急急地說,要從碧菡手裡接下來,卻又怕碰著她,打翻了菜,唯恐她被燙到。碧菡彷彿捧著件珍寶似的,弓著背避開王妻就跑了出去。王妻著急得跟出廚房,跑進了大廳,嘴裡仍然在說:“小姐,使不得,當心燙著了。”她說這話時,碧菡早把菜端上了桌,又折返身回去了。孫老太太看見王妻焦急的樣子,便說:“你放心吧,她不會給你搗亂的。”

“老夫人,你說這——”王妻正說著,孫德藝、蘭心也都各自端了菜上桌來了,王妻一著急,便雙手擺下,嘟噥著:“這叫什麼事呀!”可孫老太太只管笑著,她也無可奈何,只得轉身進廚房裡去。門口碰見孫強虎也搬了一缸湯水,眼睛死死盯著缸裡,腳上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走著,才又大叫:“這可如何得了——老夫人,你看這,快讓少爺停下吧。”

“你忙你的,別看著他們母子姐弟幾個。”

王妻聽見,只有緊緊盯著孫強虎把缸碗放到桌上,才放了心,一邊搖著頭,一邊用圍裙擦擦手,百思不得其解地出了大廳進廚房去。很快一張空桌子就被她們母女幾個擺滿了菜盤子,接著都入了座,袁正德便引大家舉杯敬孫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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