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好久沒有和人聊天了!今日你不必拘束。”冶瑾說。
御統領這時才擡頭看著這位北盛的年輕的新皇,看著他滿臉的笑意,本不想起身,卻因爲那種笑太可憐了,御統領竟然有種想去安慰一下的衝動,不過御統領終究還是放棄這樣做的想法。
微怔片刻御統領這才起身。
“你與朕相識幾年了?”冶瑾問。
“末將自打幼時就與聖上相識,從天啓一十一年算起如今已有十五個年頭了。”御統領說。
“那你覺得我這個皇帝窩囊嗎?”冶瑾說。
“皇上乃賢君,一心爲國,如何有窩囊一說?”御統領說。
“那爲何朕的旨意有那麼多人不遵從?”冶瑾說。
御統領用沉默來代替回答,他緊閉的雙脣抿了抿,本來這些細微的動作是不可能出現在御統領臉上,但是御統領此時背心裡沁出了汗水,有些躁意。
“那麼朕的先生爲何要離去?此時你是朕的朋友不必有所顧忌,儘管覲言。”
“那是爲了紫梓師孃!”御統領說。
“紫梓乃南煌的大供奉,如何承得起師孃一說?”冶瑾問。
“所以先生就不是聖上的先生了!”御統領回到。
“那爲何監國院那幾個老傢伙要朕逼死李白麟?”冶瑾問。
“那是李白麟有違聖上的期望,知法犯法,死不足惜。”御統領答。
“罪至死嗎?那可是朕好不容易培養的勢力,就這樣被幾個毛頭小子給攪混了。”御統領說。
“只是那幾個少年背後有人在策劃,借了他們的手而已。”御統領說。
“那麼爲何連一個小小的黎平都令朕坐立不安?”冶瑾問。
“那是因爲元帥的意思。”御統領道。
“那朕不是被這些老傢伙架空了,這個皇帝只是徒有虛名罷了。”冶瑾道。
“聖上是真命天子!”御統領說。
“如果不是當年那場突變哪裡輪的到朕來當這個一國之君?”冶瑾說。
“聖上多慮了!”御統領說。
“坐在這個位置能不多慮嗎?”冶瑾說。
御統領想著聖上這些話都極有道理,但是偏偏又覺得沒有道理。
他看著那椅子上的冶瑾,那個位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就是有這種想法都是褻瀆,都要誅滅九族,而今癱坐在椅子上的那位,面對這個位置竟然如此的無助,如此像個小孩子。
“如果到最後聖上還有我。”御統領道。
“如果你到了實無境,像佛陀一樣,朕又有何懼?”冶瑾說。
“末將斗膽問一句,佛陀到底還在不在人間?”御統領問。
“求佛這種事朕做不來!但是做不來朕也在學習。朕逼迫自己學做自己不會的一切!”冶瑾過了半晌又語:“朕還有你……還有你……還有你……”
那句話一直迴盪在深宮,久久未散。
先前元帥從南方奕神城寄來的封信紙還靜靜躺在書桌深處。
此刻皇宮真是靜極了,連蟲鳴和風聲都聽不到,那些婢女奴才,皇宮裡的守衛今天都不約而同的比往常安靜,甚至連打更的都早早歇息了。
冶瑾把棋盤拿出來,兩盂玉石棋子一黑一白,暗和天地之意,一陰一陽。
棋盤不是正方形,而是一個長方形,這好似又在說世間本不是一眼看上去那樣完美,世人的眼被染污了而已。
兩人相對而坐,棋盤擺開。
“末將棋藝不精哪裡是聖上的對手?”御統領說。
“正因爲你不是朕的對手,所以朕才和你下,連著輸了好幾天一局都未勝任誰也會想贏一局。”冶瑾說。
御統領又沉默下去,想著聖上爲了普也不破壞這次獵殺,聖上用近乎無賴的方法留住他,只是還是漏算了董惑。
御統領將一顆白色的棋子執在食指與中指之間,久久未下盤。
“才第一顆子,都那麼難下嗎?”冶瑾問道?
御統領看著棋盤上那顆黑子,靜靜屹立在那裡,黑的晶瑩剔透。
“黑的有些漂亮,末將只是不忍心,讓黑子的冷傲的孤獨被破壞。”御統領道。
“這才幾日不見,你就成了迂腐的詩人了?”冶瑾道。
“聽到聖上這句話,末將應該笑笑,可是笑不出來。”御統領說到。
“你倒是落子啊!”冶瑾倒。
“末將不敢……”御統領跪伏在地。
“像朕不該有朋友?”冶瑾挽了挽落在棋盤上的袖口,那龍袍有些褶皺,自然不是穿了很多天導致的,而是因爲那件龍袍穿了很多年,洗了很多次,雖然袍子看上去很新,但是還是因爲年歲的關係變皺了。
御統領不答話,只是沉默也是一種應答。
冶瑾自顧自的說了三個“好”字!
他手中的一顆黑色棋子化作靡粉,書桌上的奏章一頁一頁翻著,又有些掉到了地上。寢宮裡的蠟燭都用紗罩著,按理說透不進風,皇宮裡也有結界不該有涼風,但是火焰不斷跳動光線忽暗忽明。冶瑾發皺的袍子也鼓起來。
御統領只覺得自己身體裡一股躁意蔓延在身體各個角落,特別是丹田和經脈熱的有些燙人,他的真元竟然有種要衝破身體迴歸天地的趨勢,他的背心已經溼透了,本來秋季不該這麼熱,特別是北盛皇宮更不該有這麼熱。
御統領想著,這冶瑾也是天資縱橫的奇才,只是因爲***之術,早已不顯山漏水,其實修爲已經到了一個極恐怖的地步。縱觀世間又有幾人到了實無境?先生的弟子又會差到哪裡去?
不過只曾經是先生的徒弟。
待御統領的白子隨意落在棋盤上,這寢宮才又重新安靜了。
冶瑾看著白子的位置陷入了深思。
“末將以爲像聖上,不該有朋友,倒不是夠不夠上身份的問題,而是因爲聖上不能有朋友。”御統領道。
冶瑾悄然放下了一個黑子。
要輪棋盤上的學問,前幾十手都應該是不假思索就落盤的,而不該像兩人那樣要等半天才落一子。
兩人都是大修行者,神識強大到那裡去了。但還是不能推到十子開外。
兩人落子都花了極長的時間,想來就算推十子也用不了那麼多時間。偏偏兩人花了很多時間落子。那麼自然不是思考者棋局之內的事。
兩人這一局一直下到了深夜,還沒有分個所以然來。
白棋看起來險象環生,卻沒有露出破綻,這些險還是因爲黑子先行的關係。而黑子攻勢兇猛,卻陷入白棋的腹地,有一種顧首不能顧尾的感覺,這棋妙就妙在即使這麼好的機會,但是白子卻沒有能力反攻。
“棋裡棋外都是一樣,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等兩年北盛也該置之死地。”冶瑾說到。
“聖上的棋意精湛,末將不敵。”御統領說。
“快些下你不是還沒輸嘛”!冶瑾說。
“這棋末將贏不了?”御統領又說到:“棋盤上的棋子不過是虛幻的。”
“其實你裝得很好,不能贏我,也不能輸得太明顯,真是難爲你了,不過朕卻想來一盤真真的較量。”冶瑾說。
御統領難得漏出一絲微笑,只是那溫暖的笑和御統領的嚴肅臉形成很大的對比。
屏風後一直有一個人,他的影子和黑黑夜融爲一體,他也隸屬御林軍的一員。
就算任教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就是曾一直保護如是的御林軍頭子,也是一小隊的隊長。本來御林軍的修爲比現在高很多。
但是已因爲唐朝,御林軍和女皇武則天的消失有關,從此御林軍就有一項不成明文的關係,就是御林軍的修爲不得比聖上修爲更高。
能從這件事看出一些端倪的人,或者知曉一些實情的人都已經是很老的人了,而老人大多不喜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