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陸和兔子奮鬥的時候我跑到旁邊的河裡頭洗衣服順便洗澡去了。一身是血的感覺無論如何都好不起來, 那衣服幹了之後就板在身上,還一股腥味,薰得人想吐——對了, 不怕血腥味這一點並不是殺手的必備素質, 至少唐雪燕沒說過。
血跡已經幹了, 相當難洗, 我洗得手都疼了——不僅是外衣, 貼身的褻衣也已經被血打透了,這也得洗洗吧?於是時間就越耽誤越久,當小陸已經等得不耐煩來找我的時候, 我剛剛把仍然溼淋淋的衣服穿上。
我揉揉鼻子,從溪水裡站起來, 望向一臉震驚的小陸時, 難免是有些害羞的。大家都知道, 打溼的衣服會沾在身上嘛,於是那什麼什麼的什麼什麼的……可小陸卻做了個深呼吸, 很是不解風情地丟出一句:“你傻啊?裡外都洗了會凍病的!”
……
明明是大夏天的,裡外都洗了和只洗外面有什麼區別?就算是外衣溼了裡頭也會很快溼透的好嗎?
我說不出話來,小陸卻扭過了頭:“回來吧,兔子烤熟了。”
這口氣的平淡啊——我當然不是希望他看到我之後就如狼似虎什麼的,但, 但是, 這樣的反應簡直是對一個女人身材的至高侮辱好嗎?怎麼也得多看我兩眼好不好?
“再不回來我就不給你留了。”
……於是身材得不到讚美這件事相比餓不餓肚子這件事是何其的不重要, 可以直接忽略掉了對不對。
等吃完了那隻兔子——那隻在小陸不甚熟練的烘烤技術下變得有著奇異難吃味道的兔子之後, 月亮都已經升上來了。那是極淺的一鉤月牙, 浮在暮色未消而深黑藍色慢慢拓延的天空上。小陸盯著那月亮像是在盤算什麼,我便盯住他的臉發呆——不然我幹什麼?回味那隻兔子想起就讓人忍不住淚沾衣襟的味道嗎?
小陸的側臉映著不斷晃動的火光, 俊秀得讓人想偷偷親他一下。
我被這個念頭蠱惑住的時候,小陸卻正好回過頭來:“你看著我幹什麼?”
我頓覺臉皮一炸:“……不然我看哪兒?呃……你看月亮幹什麼?”
“差不多端午了。”小陸道:“五月十二是我娘生辰,這次,趕不回去了。”
我微挑眉:“你家裡現在有你的音信嗎?要不要回家一趟?”
“沒有吧,大概。”小陸搖搖頭:“現在誰都不知道天策府還有幾個人活著的,傳消息的人也沒有……大概娘他們,也會擔心我啊。可是現在我偏生又不能急著回去。”
“我還不知道你家裡的情況……”我有點耍賴地蹭過去:“和我講講好不好?”
“沒什麼好講的,世代從軍什麼的,這種故事你大概不用聽。”小陸的表情很淡,但我看得出,他剛剛有那麼一點兒的情緒波動。他是隱瞞著什麼嗎?
“那這把刀的來歷可以給我說說麼?”我躊躇一下,打算旁敲側擊,小陸卻還是不動聲色地給我擋了回來:“祖傳的,有什麼來歷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還隨便送人還真是——對了,我們要不要先回你家,給你孃親過個壽……”我只好岔開話題。
小陸卻看了我一眼,很慢很慎重地說:“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但你不能跟我去——聘爲妻,奔爲妾。沒有成親之前,你到我家是逾矩的。”
“我都沒想那麼講究啊。”我攤手。
“我不能不講究。我是男人。”他伸手握著我的手,垂下頭輕吻我耳側:“等打完仗,我三媒六聘接你回家。我答應過你四哥,當不上將軍就不耽誤你的。”
“……四哥都已經說了時機合適我就可以同你成婚。”我耷下眼皮,心裡頭有點淡淡的不悅,或者說是懊喪更合適:“他說亂世之中能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他不見得還有機會給我挑什麼的……”
“敢情我就是個差不多的?”小陸笑了,盯住我的眼睛:“我不想委屈你罷了。你若真急著想成親,我是求之不得的。”
“你喜歡我嗎?”我突然想到這事兒——這是困擾我已久的心結,不如趁著今夜月彎星明問了算了。
小陸臉上淡淡的笑容卻逐漸消退了——是的,那就像是水衝過沙子一樣,一點點變薄,然後消失。他看上去那麼嚴肅,好一陣子才道:“是。特別,特別喜歡。”
我心頭一顫;“爲什麼?”
“我說因爲你漂亮聽話你要信嗎?說起來其實就是這樣,但……好像還有點兒別的。看到你以後,會特別想讓你陪我一個人過一輩子。”他別過頭,不看我,臉頰上卻若隱若現蓋一層緋色:“所以,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會想佔有你——讓你是我一個人的心頭好,這樣說,會不會太自私了點兒?”
“這……”我被他“誇”得頗有些害羞。
“好啦,別問這些了——哎?我好像也從沒問過你對這樁親事的意思,不討厭我吧?”他看著我,笑了:“我猜你也不會討厭我!”
“你哪兒來這麼強的自信啊。”
“討厭我的話你會這麼乖地靠著我麼——”小陸一挑眉尖:“人都趴在我身上了,女人討厭一個男人的時候,是不可能離他這麼近的吧?”
“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冷啊。”我只好給自己找個理由,臉卻燒紅了:“你一個大男人難道不願意給我提供一點兒溫暖麼。”
“願意的。”他語罷,側了身子,將我整個人環進懷裡:“也許這樣要好些?還要不要再做點讓你能熱起來的事情呢?”
“喂,你在調戲我嗎?”我突然覺得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種情況——好吧,昨天晚上我們只是膩歪了一下,雖然小陸已經憋得整張臉都像要沁出血一樣,也還是什麼都沒做,畢竟誰都沒把握瞞住外頭衛兵的耳朵……可今天,今天……
“只是調戲一下也不用緊張。”小陸的手指沿著我胛骨中央的凹陷漸漸下滑:“背上的肌肉都繃緊了,這麼害怕麼?我要是想做什麼,你又攔不住,這麼緊張幹嗎?”
我能不緊張麼?當他的手滑到我腰間終於停下時,我額上已經滲出了細汗:“你自己說你要給我三媒六聘你……別這樣!你忍不住的話,我打不過你啊!”
“三媒六聘回頭再補如何?”他眨眨眼,戲謔的意味卻約等了動情的暗示:“反正……遲早,是我的。別浪費這麼好的一個月夜啊。”
“陸校尉,自重!”我不知道該不該從他懷裡跳起來,抑或該就這麼靠著——後者意味著事實上的臣服與順從吧?
“還叫我陸校尉?叫聲郎君有那麼難麼?我在家裡排行第三。”他聲音微微粗了點:“叫了就放開你。”
“我就不叫。”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似乎就是像和他這樣你來我往地玩笑著親暱著……或許夜晚就是有這樣的魔力。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理智在一點點消磨殆盡,而小陸的呼吸也越來越深。剛纔那種和緩的玩笑,看來已經朝著一個拽不回來的方向發展過去了。
“你……”小陸的手指捻上我耳垂輕輕揉動:“臭丫頭。七虞,不叫的話,我可什麼都幹得出來。”
我原本還想接著抗拒,但腰上奇異的觸感卻分明在提示我什麼事情不對了……我承認我不應該偷翻師父的書的,那些道人們看的書裡頭很有些不適合小女孩子看的內容。於是我就懂了些大概不該懂的事情——現在貌似很危險啊?
“叫不叫?”小陸湊近我,他眼中映著火光,灼得人心裡微疼。
“三……三郎。”我的尾音未出,便被他突然壓下的吻封在口中。並不是第一次糾纏,卻來得夠突然,於是結束時我也只好紅了臉。
“我去把我的衣服洗了。”小陸鬆開我,猛地站起:“你別過來——今天是第三天,我已經不太能忍了。要不是還帶著傷,大概今晚也就……也就那什麼了,你應該明白的。”
我面朝火堆悶悶地嗯了一聲,可緊跟著便被人從後頭摟住了:“還是不行,七虞,你陪我過去吧。不想和你分開,一會兒都不想。”
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之後的一切發生時我在想什麼。反正理智這玩意兒毫不猶豫地把我拋棄了——大概是小陸太溫柔而漫天的星光太美好,抑或是早晨流了太多血讓我頭暈迷糊,那種沉重尖銳到此生難忘的疼痛都沒有把理智給我弄回來。甚至在小陸把我打橫抱回篝火邊,兩個人接著偎在一起的時候,我都還在莫名的心馳意亂中。
直到我發現自己搭在小陸後心的手,已經沾滿了血。
那一霎那我就清醒了。比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