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爲了迎合我這個不甚吉祥的預測, 在小陸醒來之前,我們要刺殺的那名叛將就帶著幾百人的衛隊悠悠晃了過來……
於是我也只好相當猶豫,望著他們越走越近, 著實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先把仍在熟睡的小陸丟下進行刺殺。
如果以軍人的角度來看, 這樣做是絕對合理的。戰機這東西, 丟了就再別想找回來, 但以殺手“一擊必殺”的角度來看, 一個人動手的勝率自然遠遠低過兩個人一起上手。
沒有過多的時間給我猶豫了。我們置身於道邊樹林之中,且喜草叢還算高,雖然蚊蟲也稍多些, 但至少不易被人發現。然而這樣埋伏的目的不就在於出其不意地襲擊那名叛將麼?如今他們的先頭人馬已經走了過去,而高頭大馬上的軍官也越來越近, 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臉了。
等不得了。現在動手的話, 只需要幹掉他左側的衛兵, 然後就可以殺了他。至於之後要怎麼脫身到時候再說——我有些鬱悶地低頭看了小陸一眼,輕輕把他的上半身扶起放在地上, 然後弓著腰站了起來。
希望他們不要看到他。
我手搭在刀柄上,微微出汗。然後跳出草叢,發力衝向那名軍官。
這隊人明顯比前天那些人要經過了更久的訓練,臨變速度相當快。當我割破那軍官兩名衛兵的喉管時,那軍官手中的□□也猛地朝我戳了過來。
這一擊我擋得住, 槍尖在我的刀刃上猛地滑過, 擦著臉頰帶起厲風, 戳中的卻是我背後的一名叛軍士兵。
但是那軍官畢竟是在馬背上, 在高度上佔了便宜, 我想殺他就格外不易,更別說周圍那些士兵也都衝了過來。纏鬥對於殺手來說是最大的忌諱!
我扭身, 手中的刀狠狠砍在馬前腿上。那馬吃痛,一聲長嘶,便朝前跪了下來。誠然,我是想過要搶這馬逃命的,但要是不能殺了這傢伙,還談什麼逃命呢?
那將官從馬上被甩了下來,但在我搶上去之前,幾名叛軍士兵已經把他掩在了後頭。而在我再次攻擊之前,一把刀當頭砍下,我閃了身,然而那刀還是直直砍入肩頭,疼得我眼前一黑,想來那傷口也是深到骨頭了。
刀還在我手中緊緊攥著,扭身便刺入那人胸膛。他噴出的血濺了我一臉,而我自己肩頭涌出的血也瞬間打溼了夏季單薄衣衫,沿著手臂成股流下。
混賬啊……我還是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呢!我又不是小陸,我不扛打的!
那軍官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煞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喲!這小妞長得還不賴——弟兄們上,誰抓到是……”
這話還沒說完,他就猛地朝前一栽,一口血噴了出來。
我瞪大眼睛,分明看到他胸口刺出雪亮的槍頭。而他的身體緊跟著往後仰,我這纔看到他背後雙手握槍一臉煞氣的小陸。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殺人。那軍官穿的是鎧甲啊,槍頭竟生生擊碎了後護心鏡,刺了個對穿。小陸的臉上一滴血都沒有濺到,但緊抿的脣角和牢鎖眉尖分明透出一股決絕的戾氣。
這樣說起來,倒好像他們停了很長時間來讓我看一般,但事實上這個過程極短——士兵們嘩啦一下涌去了他那裡,小陸卻一腳蹬在那軍官後背上,把槍扯了回來,鋒棱上硬是將那軍官的心肺都扯了出來。但他並沒有像當初的慕容一般瞬間反胃噁心,反倒急擺槍桿,那副內臟一下飛出去砸在了一個叛軍士兵臉上。
我都快吐了……但是現在絕對不是能嬌弱的時刻啊,肩膀上還在不斷地出血,如果不能迅速結束這場戰鬥找個地方止血,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死。
而小陸在百忙之中抽空瞪了我一眼,對我吼了一句:“過來!”
我忙不迭地滾了過去,形容實在狼狽不堪。在我幾刀砍翻面前的叛軍士兵的同時小陸自然也沒有閒著,那把□□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雖然套路和慕容當初用的非常相似,但相比慕容的靈動迅捷,小陸的動作卻更兇悍而沉重些。我看著他□□掄圓,一槍桿子把旁邊的叛軍士兵砸昏,然後槍尾向後一撞,把撲過來的另一名軍士撞得吐血癱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又乘著這一撞的反力順手將槍尖刺過下一個軍士胸膛。
好吧,我只能說小陸殺人的速度和動作實在太可怕了。我記得早晨出城的時候我還問過他爲什麼不帶武器,他很淡然地看了我一眼,道:“軍中的武器制式都一樣,到時候隨便搶一把就是了。”
然後,就在我把他放下的時候他明明都還是睡著的,就在我動手的短短時間裡他就醒了過來,搶到了武器,並且一槍把那個軍官捅了個對穿——這是怎樣的速度啊?
雖然我覺得我的水平也不算爛,但比起小陸那種“誰敢靠近我我就滅了誰”的殺氣,我實在是太柔弱,太柔弱……就在我到他身邊之前,他右手舉槍擋住了三名士卒,左手繞過腰,從背後撲上來的那個士兵腰間拔出腰刀,然後身形急轉,一刀割斷了那名士兵的喉管——恰好一股血噴在我身上。
我的背靠在他背後的一刻,已經渾身是血,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別人的了。感受到後頭有個依靠,我差點就腿一軟跪在地上了。
“受傷了?”小陸的聲音不大,我卻聽得清晰,咬緊牙齒嗯了一聲,那邊一瞬安靜,之後丟出了兩個字:“媽的。”
然後我背後的依靠就沒了,小陸□□晃動之間,又是幾個人倒下,倉促間我和他打了個照面,那邊便砸來條命令:“把弓箭手殺了,搶馬,走!”
我只能說碰上我的弓箭手實在是夠好命的,我殺人至少是一刀奪命,疼一下也就好了。可小陸那邊就不是這樣——他的目標不是殺掉他們,只是讓他們沒法再對我們構成威脅罷了。他固然是捅死了幾個人,但更多的人卻是被他給整成了重傷,死是死不了,但想救治大概也救不活的。
這大概就是士兵和殺手的區別。一個講究一擊必殺,一個卻只要求對方不能再對自己形成威脅。
這隊士兵裡頭帶著弓箭的不多,以小陸和我一起動手的速度,基本帶著弓箭的人都倒下了。我剛剛把刀從最後一名箭手胸膛中拔下來,小陸便衝向了幾名匆匆趕來的騎兵。
我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一連串動作:把衝在最前面的那個軍士一把扯下來,然後跳上馬背,緊跟著□□橫掃,將後頭的幾名騎兵掃下馬來,然後勒起馬頭,硬是從那幾個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士兵身上踢踩了過去。
……被馬踩很疼的好吧!尤其是小陸踏過去之後又原路折回踏了一遍。我眼看著那幾個人都快斷氣了一般爬都爬不出來,緊跟著小陸就策馬衝到了我面前,一側身把我撈了上去,接著一聲暴喝:“不想死的都給爺滾!”
這話出口的時候,小陸又挑翻了兩個人,然後雙膝一夾馬腹,衝了出去。
那些叛軍卻並沒有輕易讓開的意思,一個大概是校尉還是什麼的軍官居然高呼一聲“莫走了刺客”,“客”的尾音還沒有消失,我手上的刀便劃開了他的脖子——我不是故意的,是小陸控制著馬就朝著他那個方向過去,而我只是出於本能地把刀刃朝著他用力一豁而已……
這一下之後原本簇擁在我們面前的士兵頓時讓開了。小陸二話沒說就雙膝一夾衝遠了,而背後的紛亂還遠遠沒有結束,有人高呼著“放箭”,我一急,扭頭望著小陸:“他們要放箭!”
“不是弓箭手放箭就沒關係。”小陸道:“準頭和力道都不會太好——我裡頭穿了軟甲,沒關係。倒是你的傷嚴重嗎?”
我搖頭,其實我已經開始頭暈了,但是在離開險境之前不能停下,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再說現在也不是讓他多擔心我的好時機。
他便也不再說話,只是橫槍在馬臀上重擊一記。這馬大概也是來自口外的良種戰馬,在這種刺激下越跑越快四蹄生風。我聽到箭從身後射來的嗖嗖聲,心像是被懸在空中一般沒有底,但小陸卻像是聽不到一般,一直在鞭馬疾馳。
我緊緊握著他攥著馬繮的手腕,生怕自己頭一暈就栽下去。小陸的手臂挾在我腰間,往後微勒,將我固定住。而我眼前的世界益發模糊不清,整個身體像脫了力一樣,靠在他身前動也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