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由西向東緩緩流淌,筏子逆流而上。好在水流比較平緩,葉歡、雷頌和莫小樺輪流撐著筏子前進,速度比步行稍快。河水清澈見底,多數河段水深不過一兩米,最淺的地方只及人的腰際。水裡有很多魚,大的有一尺多長。這裡多年未有人類打擾,魚並不太怕人。它們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游來游去,甚至三五成羣尾隨著筏子游上一程。
莫小樺看著水裡的游魚,說好久沒吃烤魚了,嘴裡咂吧有聲,很神往的樣子,惹得丁玲子笑起來。葉歡用細繩綁住箭尾,拿著弓站在筏子邊上射魚。箭噗地一聲鑽進水裡,濺起一小片水花。提起繩子,箭頭上果然掙扎扭動著一條大魚。
莫小樺興奮地大叫起來,趕緊撈過箭,把魚摘下來。他叫著:“再射!再射!再多幾條,晚上我給你們烤魚吃。”葉歡笑著點點頭,如法炮製,又射上幾條魚。莫小樺從水裡撩起一條水草,從幾條魚的魚鰓處一一穿過,把魚栓在了筏子邊上。
筏子漂流了一下午,天色漸晚。四人留意著河邊適合宿營的地方,終於找到一處水灣,那是一小片臨河的空地,背靠著叢林。四人將筏子靠在岸邊,用繩子拴好。雷頌和葉歡負責搭建遮雨棚,丁玲子揀來幹樹枝,升起一堆篝火。
莫小樺蹲在河邊,把那些魚剖開,去掉內臟,用河水洗乾淨。然後用削尖的樹枝從魚嘴穿進去,魚尾穿出來,再用兩根短枝撐開魚腹,灑上一些鹽,最後把魚豎著插在篝火旁邊。幾條魚在篝火的灼烤下滋滋作響,顏色轉爲焦黃,鮮香味飄散開來,格外誘人。莫小樺拿起一支烤魚,用手指戳了戳魚肉,見已熟了,招呼大家來吃魚。
“香!”葉歡用牙齒撕下一條魚肉嚼著,向莫小樺伸出大拇指。莫小樺得意地哼了一聲。
“還行。”丁玲子搖頭晃腦地邊吃邊說:“明天再抓魚,我給你們熬魚湯喝。”
黑色的夜空裡,繁星閃爍,微風輕輕穿過舒朗的樹林,吹拂在四個年輕的旅行者身上。他們開心地邊吃邊聊,連月亮都羨慕他們此刻的逍遙,悄悄從樹梢後面探出頭來。
四人踏實地睡了一夜,天一放亮,便收拾好行李,登上筏子繼續溯流而上。河水依舊平緩,水面下的水草越來越繁茂,兩岸的樹木也變得濃密起來。有一些大樹長歪了樹幹,從岸邊探到河面上。河裡偶爾出現一些倒伏的樹木,樹仍舊活著,頑強地在河水中長出一篷篷的枝葉,倒象是水生植物一般。
筏子突然一頓,撞到了斜插在水底的一截枯木,四人都趔趄了一下。筏子邊傳來噗通一聲,“哎呀!槍!”莫小樺驚叫一聲,斜靠在行囊上的獵槍被那一頓頓到了水裡。他伸出胳膊往水裡撈了幾下,夠不到,又把頭埋進水裡,帶著滿頭滿臉的水擡頭說:“水不深。”說著一翻身跳進水裡。“別跳!”雷頌伸手拽他,已來不及了。
一轉眼,莫小樺已從水裡站起來,水只到他的胸部。他扶著筏子,用腳在水下探了探,探到槍,潛下去把槍撿起來放到筏子上。“趕緊上來,水下有……”丁玲子話音未落,莫小樺突然往下一沉,雙手在水面上揮舞。他掙扎著把頭伸出水面,喊了一聲:“救—”咕咚一聲又沉了下去,似乎水下有東西拽住了他。
雷頌一把抓住莫小樺露在水面上的手,使勁往上提。丁玲子急得不知怎麼辦纔好,大叫著:“趕快!趕快!”葉歡抽出砍刀,噗通跳進水裡,潛下去查看。雷頌和丁玲子一人拽著一隻手,把莫小樺嘩地提離水面,扳到筏子上。葉歡見莫小樺脫險,一刻也不停留,雙手一撐,也翻身上了筏子。他氣喘吁吁巡視著水下,尋找那看不見的敵人。
丁玲子手忙腳亂地摸索著莫小樺的雙腿,緊張地問:“傷了沒?傷哪兒了?”莫小樺卻捂著臉大笑起來,三人面面相覷。丁玲子板起臉問:“你裝的?”莫小樺抿著嘴憋住笑點點頭。丁玲子忿然在莫小樺腦袋上啪地扇了一巴掌,葉歡跳過來兇神惡煞地舉起砍刀作勢要砍,“你腦子壞了嗎?!”他咬牙切齒地罵道。莫小樺見大家真的動了氣,知道自己玩笑過頭了,趕緊向三人求饒,三人都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莫小樺爲了贖罪,獨自撐著筏子走了半天。中午的時候,丁玲子拿乾糧給葉歡和雷頌吃,也給自己取了一份,唯獨不理莫小樺。莫小樺怯怯地說:“我也餓了。”三人只顧自己吃著,傳著水壺輪流喝水,不理莫小樺。他見沒人理,不敢再問,自己去包裡翻出半塊餅咬在嘴裡,邊吃邊撐筏子。
河面漸漸收窄,水流略快了一些,莫小樺一個人撐筏,累得滿頭大汗。河面上方出現了一些橫跨的藤蔓,有些藤蔓垂到水裡,擋住了河道。雷頌站起身,拿砍刀要去清理,“我來!我來!”莫小樺三跳兩跳跑到筏子前面,殷勤地從雷頌手裡接過砍刀,一根一根砍斷那些藤蔓。丁玲子見他的樣子認真得有點誇張,忍不住想笑,但她馬上轉過臉去,不讓莫小樺看見。
又行進了一段,河面上的藤蔓漸漸密集,別說筏子過不去,連視線都被遮擋住了。加上河面越收越窄,水流越來越急,四人決定登岸,沿著河岸走。筏子靠岸,丁玲子正想提起行囊,莫小樺又要上來幫手。她一轉身,把莫小樺隔在身後,雷頌走過來拎起丁玲子的行囊一步跨到了岸上。莫小樺悻悻地轉過身,要幫葉歡拿行李,葉歡不耐煩地說:“行啦,行啦,裝得倒挺象。”臉上卻繃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讓莫小樺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四人走進岸邊的叢林,雷頌拿砍刀在前面開路,葉歡斷後。走了一段,丁玲子突然輕輕叫了一聲。大家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不遠處的草叢裡有一條大蛇正拼命翻滾著身子,奮力掙扎。那蛇扭成了一條麻花,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只見它猛地甩頭一咬,咬住了自己的一段身體。
他們好奇地走近幾步去查看,葉歡突然叫道:“不好!快跑,行軍蟻!”原來那蛇身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紅褐色的行軍蟻,正在啃咬著它。四人的腳下,此時正爬動著無數的螞蟻,周圍的樹幹上、灌木叢上、草葉上,目之所及,到處是蠕動的螞蟻。若再走進去幾步,便徹底陷進了螞蟻的海洋。
四人後退了幾步,開始拼命奔逃,不時回頭看行軍蟻是否追了上來,直跑到腰痠腿軟,才站住腳捂著胸口喘粗氣。雷頌湊近看到丁玲子的背囊上和腿上,零散地爬動著一些螞蟻,趕緊幫她拍打。一番跺腳、蹦跳、拍打之後,大家總算把身上的螞蟻清理乾淨了。葉歡捏起一隻行軍蟻看,那螞蟻約米粒般長短,長著兩片大顎,還在不斷張合著,他手指一用力捏死了它。
“你們休息一下,我回去看看它們能跑多快。”葉歡轉身向來路走去。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對三人說:“行軍蟻正沿著河岸往這邊推進,不過還好,比我們走路的速度慢,追不上我們。咱們不能停,不然遲早會被追上。”葉歡沒有看到,那條被蟻海淹沒的大蛇,此時只剩一條扭曲的白骨。
葉歡等人決定連夜行進,按羊皮紙地圖所示,他們正去往的村鎮應該不遠了,而且就在這條河的附近。夜晚的密林,一片黑暗,他們找來幹樹枝點燃成火把,在火把搖曳的火光中行走。他們始終保持緊挨著河流行進,這樣就不會迷路。林中充斥著各種動物的吼叫聲,蟲鳴聲,夜行鳥類的啼聲。附近不時有動物經過,只見倏地一片草葉在搖動,看過去卻不見動物的蹤影。
這幾個旅行者早已熟悉叢林,他們從小便在林中嬉戲玩耍,叢林帶給他們食物,也讓他們見識到危險。他們與林中的小樹一起長大,綠蘿村是他們的故鄉,而這茫茫林海,又何嘗不是他們更大意義上的故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已習慣被叢林包圍著的生活。他們難以想象,在一百多年前,有些人類一輩子都不曾深入過真正的叢林,包圍那些人的是另一種叢林——鋼筋水泥的叢林。
四人在林中匆匆走了一夜,拂曉時分,已筋疲力盡,於是停下來休息。他們又飢又渴,覺得身上發冷,估計行軍蟻已被遠遠甩在身後,便決定燒一點熱茶喝,吃一頓像樣的早餐。莫小樺提一個小桶去河邊打水,河面上的霧氣將散未散,他無意間瞥向遠處,似乎看到幾縷輕煙。莫小樺揉揉眼睛,再凝神望過去,沒錯,是煙。有煙就有火,有火就有人。霧氣被一陣風吹散,遠處河邊漸漸浮現出一個村落。
那村落夾著河流而建,河的兩岸高高低低坐落著幾十棟吊腳木樓。木樓的一端搭在河岸上,另一端由生在河裡的木柱支撐,木樓便懸在了河水的上方。
葉歡站在河邊仔細看了看那個村落,對三人一揮手,“走,收拾好東西,去村裡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