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獅城的老城主有兩個兒子,老大叫勵成祖,老二叫勵光。老大性格暴烈,動輒對手下施以刑罰,又愛美色,流連溫香軟玉。老二待人溫厚,很得民心。老城主晚年時,有意將城主之位傳給老二,又怕老大心有不甘,造成骨肉相殘。猶猶豫豫間,城主傳位一事蹉跎數年,直到老城主猝然病逝,仍未作決斷。
城中元老們商議決定,遵照老城主的遺願,推舉勵光爲新城主,等老城主大殮之後便行宣告。不料勵成祖得到消息,自認身爲老大,傳位名正言順。在老城主尚未入土時發動政變,誘捕勵光,威逼利誘一衆元老,很快篡奪了城主之位。勵成祖上臺以後,生怕勵光挾民心以復位,密令手下置弟弟勵光於死地。穆大人等幾位元老暗中營救,勵光得以越獄離開獅城。
養尊處優的勵光在獅城附近的叢林裡流浪,衣食無著,又要躲避勵成祖手下追捕,飢寒交迫,最終重病纏身,倒臥在密林間的草棚子裡等死。幸好偶遇羅安迪和郝松林兩位旅行者,贈送衣食,又細心照顧,勵光才得以揀回一條命。勵光在兩位旅行者的幫助下,潛回獅城,聯絡忠於自己的臣民,終於奪回城主之位。勵成祖被囚禁在獄中,惱恨終日,最後在牢房裡上吊自盡了。
那時勵成祖唯一的兒子勵彬年紀尚小。勵光不計前嫌,對嫂子和年幼的侄子格外關照,安排專人負責他們的生活,讓他們衣食無憂。勵彬慢慢長大,有人提醒勵光當心這個侄子爲父報仇。勵光雖心存防備,但念及勵彬是哥哥唯一的孩子,又從小失去父親,對勵彬便視如己出。勵彬乖巧,從小到大從未流露覆仇的念頭,對勵光也十分尊重,時間長了,勵光對他的戒備就漸漸鬆懈下來。
一年多前,穆大人等幾位心腹紛紛提醒勵光,勵彬正網羅黨羽,四處斂財賄賂城中官員,謀反之意初露端倪。勵光才命令穆大人留意勵彬,穆大人一方面安排人手從外圍監視勵彬及其手下,又從來獅城的旅人中挑選出納蘇,讓她親近勵彬作爲內應。
勵彬要求籌辦城主壽宴,他與龔邁的聯絡驟然熱絡,肖龍一夥異動頻頻,這一系列的跡象表明勵彬將借壽宴之機下手。穆大人等本打算提前發動,先下手抓捕勵彬一夥,勵光念及叔侄之情,不願大動干戈,多次暗示勵彬,希望他幡然悔悟懸崖勒馬。無奈勵彬一意孤行,勵光便讓穆大人周密安排,若勵彬真是顆毒瘤,便在毒瘤成熟時加以處置。這才定下在勵彬實施行動時,將其一夥連根拔起的計劃。
壽宴上勵彬與幾位大人連番給城主灌酒。爲了迷惑他們,勵光來者不拒,未醉裝醉。勵彬將勵光架離大廳之後,穆大人便下令抓捕龔邁,控制了衛隊。勵光在內室與勵彬等人周旋時,穆大人和納蘇等人已分頭行動,一路彈壓勵彬,一路救援城主夫人。
勵光之所以甘願被勵彬控制,將自己置於險境,就是想看看,當勵彬覺得勝券在握的時候,將怎樣處置自己。看他是否念及多年的叔侄之情,養育之恩,放自己一條生路。然而,勵彬卻給了一個最壞的答案,非要置自己於死地,這讓勵光失望至極,痛心不已。即便如此,勵光還是不願殺掉這個侄子,而是將他囚禁起來。勵彬畢竟是勵家血脈,也許,未來有一天他會醒悟,人只要活著,便有希望改變,儘管這希望渺茫得幾乎看不見。
次日,城主府議事廳,城主勵光召見葉歡等五人。
穆大人微笑著問:“你們還認得我嗎?”
葉歡答:“認得,您曾在酒館請我們喝酒。”
穆大人說:“從你們在城西市場和肖龍一夥打架開始,你們的一舉一動就受到我們關注了。肖龍是勵彬的人,他們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然而,你們卻又和葛翠山很要好,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曾派人去你們的住處打探。”
“哦!”莫小樺驚叫道:“原來是你的人去我們房裡翻東西啊!”
穆大人說:“很抱歉,但事關勵彬謀反,我們不得不弄清楚幾位的身份。讓我十分意外的是,在葉歡的行囊裡,有一個本子,上面有城主筆跡。城主讓我進一步確認幾位的來歷,這纔有了後來我們在酒館的偶遇。”
葉歡本以爲那次把酒言歡,真是愉快的偶遇,現在聽穆大人說起緣由,覺得這都是刻意的算計,心裡就生出不快。
穆大人看出葉歡的心結,神色莊重地說:“我要鄭重地向幾位道歉,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冒犯了各位,請你們原諒。”說著,他右手撫在胸前,向葉歡等人緩緩鞠了一躬。
葉歡已聽說這位穆大人忠於城主,運籌帷幄力挽狂瀾的事蹟,心中對他本來十分敬重。現在又見這位白髮蒼蒼的長者話語真誠,放下元老的架子,當衆向自己行禮致歉,心裡的不快便煙消雲散了。忙說:“穆大人,您這麼做也是事出有因,我們能夠理解,請您別放在心上了。”
葉歡又對城主說:“我想請教城主一個問題,您在郝村長的本子上寫了“此證”二字,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勵光哈哈大笑,說:“此證的意思是:此恩必報,立字爲證。郝松林曾有恩於我,我當時許下心願,當他有任何需要的時候,我必全力以赴,絕不推辭。”
葉歡等人面面相覷,心裡對郝村長的敬重又加一層。
勵光接著說:“你們幾位不顧自己安危,挺身而出要來救我,又救了我的夫人,我對此十分讚賞。我勵光是知恩圖報之人,說吧,你們想要什麼,或者有什麼要求,只要我辦得到,一定滿足。”
葉歡等人本沒有想過獎賞的事情,葉歡正想說不求回報,小荷卻開了口。
小荷說:“城主,您想怎樣處置葛翠山?”
城主聞言,疑惑地望了望穆大人。穆大人便提醒城主:“葛翠山是勵彬的手下,說來還是他的得力干將,現在被關押在牢裡。”
城主點點頭,問小荷:“這個葛翠山,是你什麼人?”
小荷說:“他是我未婚夫。”
城主又說:“葛翠山參與了謀反,本該與勵彬一起在牢裡度過餘生,既然他是你未婚夫,你想我怎樣處置他?”
小荷低頭想了想,怯怯地說:“您能否赦免他,讓他和我一起回漁村?”
城主低頭不語,穆大人也面露難色。葉歡見狀,便懇切地說:“城主,求您放了葛翠山吧,您剛纔問我們要什麼獎賞,如果您能赦免葛翠山,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獎賞。”丁玲子等人也隨聲附和。
穆大人見狀,對城主說:“葛翠山年紀輕輕,受勵彬蠱惑誤入歧途,我看他倒不是個大奸大惡之人。若城主願網開一面,成全了小荷姑娘的一番苦心,我相信葛翠山會吸取教訓,重回正道。”
城主擡起頭說:“好吧,我放了葛翠山,但他必須離開獅城,永遠不能再踏入獅城半步。”
小荷激動地說:“請您放心,我們再也不來獅城了,我們回漁村去!”
兩天之後。
獅城內張榜公告了對參與謀反者的處置:勵彬、龔邁等人終身囚禁,肖龍因欺壓百姓惡行累累被處死,十餘名權貴被革職並按罪處以不同時間的囚禁。公告對葛翠山隻字未提。
短短兩天,被下了大獄的葛翠山象老了十歲,兩鬢出現了很多白髮。他在獅城的所有財產被充公,現在的他與剛來獅城時一樣,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之外,一無所有。小荷卻很慶幸,她要的只是葛翠山。她要和他一起回漁村,一起建一座小小的吊腳木樓,打魚種菜,平靜地生活下去。
小荷和葛翠山離開獅城的時候,葉歡等人送他們到城外。他們將城主堅持要賞給他們的財物大半送給了小荷夫婦,丁玲子說就當是結婚賀禮。丁玲子與小荷抱頭痛哭,若不是天色將晚,她們會這樣一直哭下去。葛翠山回頭看了一眼獅城,眼神裡說不上是留戀還是怨恨。他們走了,走上了回漁村的路。葉歡等人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默默祝福他們從此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葉歡說:“我們也該走了。”
莫小樺問:“去哪裡?”
丁玲子和雷頌異口同聲地說:“通天塔。”
“是的,我們去通天塔。”葉歡望著遠方說。
在酒館喝酒時,北方來的商人告訴他們,遠方有一座高塔,有三百米高,也許更高,沒人知道它確切的高度。天氣晴朗的時候,人們從幾十裡外就能望見那座高塔,人們把它當成路標。
葉歡問那商人,人可以登上去嗎?商人說不能,那塔裡已經長滿了植物,進不去了,當然,如果你們順著塔外面的藤條爬上去,也許可以上去,有人這麼幹過。丁玲子問:“那個人到塔頂了嗎?”商人說當然沒有,那人摔死了,說完哈哈大笑。
四人收拾行李,打算次日一早啓程。丁玲子、雷頌和莫小樺來到葉歡的房間,神神秘秘地交給他一個大布包,丁玲子說:“葉歡,這是我們三個送你的禮物。”葉歡看看三人,一層層揭開那布包,赫然看到那件令他心動不已的禮物,一張複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