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燃燒的木屋裡,遲早是一死,衝出去也是死,但至少能死於戰鬥。葉歡與莫小樺合力將一張木桌豎起來,頂在身前作爲盾牌,一個村民猛然將木門打開,他們抱著與匪徒同歸於盡的決心,怒吼著衝出屋去。意料中的槍聲並未響起,弩箭也未射來。葉歡從木桌後面探出身子,他看見匪徒們正倉皇退去。
匪徒們一邊跑一邊恐懼地向身後張望。奚小松的弟弟奚小楓,那個去浮空村求援的孩子,此時正揮舞著一支長矛,呼喊著從葉歡面前跑過,向逃竄的匪徒們追去,與他一起跑過的,是一羣半裸著上身的強壯武士。他們手持盾牌,揮舞著長矛和利劍。一些武士會在跑動中突然立定,用**向敵人射擊,然後追上去砍殺那些跌倒在地的匪徒。
幾名匪徒逃進了叢林,但立即又驚恐地跑了回來。叢林裡也衝出了一羣武士,他們與追趕的武士前後夾擊,奮勇攻擊那些匪徒。這些武士不但比村民們強壯,對戰鬥也更富有經驗。他們用一米多長的木製盾牌護住身體,敏捷地刺出長矛或揮動利刃,鋒芒直擊敵人要害。匪徒們的硬皮甲冑完全抵擋不住武士們有力的攻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污血滲入塵埃。
當戰鬥結束的時候,除了兩個逃到叢林裡不知所蹤的匪徒,其餘匪幫統統倒斃在村民與援兵們的利刃下。援兵首領是一個袒露著胸膛的高大漢子,他走到村中老者面前聲音洪亮地說:“尊敬的老爹,我帶來了浮空村最棒的小夥子們,希望我們沒有來得太晚。”老者擁抱了那漢子,眼裡噙著淚花喃喃地說:“不晚,你們來的正是時候。”
三位村民戰死,十一位村民或重或輕地負了傷。代價不可謂不沉重,但人們絲毫沒有後悔進行這場戰鬥,他們以血還血,剿滅了那羣一再來犯的匪幫。奚小松和奚小楓帶著一些武士去匪徒營地搜索,匪徒們的帳篷和物資還留在那裡,人已逃逸無蹤。那幾個受了傷的漏網之魚已難成氣候,也許不久就會被叢林吞噬。
浮空村的援兵,共有五十多人,他們在小村裡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出發回去了。臨行前,援兵首領鄭重地與前來送行的葉歡握了握手,他說:“我已聽說了你們的義舉,浮空村隨時歡迎你們幾位勇敢的旅行者。”葉歡與首領相約,等雷頌傷好以後,他們將去拜訪浮空村。
葉歡、莫小樺和丁玲子,一起將雷頌用擔架擡回了村子。老爹將村裡最好的一間木屋安排給了四人居住,並告訴他們,他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他們願意,這裡就是他們的另一個故鄉。
雷頌已經醒了過來,他身上纏著繃帶,靠坐在牀上,饒有興致地聽莫小樺眉飛色舞地講述戰鬥經過。丁玲子不時插嘴,補充莫小樺的描述。她正用一個石臼搗碎藥草,那些受傷的村民將在這些藥草的幫助下,逐漸恢復健康。莫小樺將那支打傷雷頌的獵槍展示給雷頌看,這是一支手動裝填的單發獵槍。老爹將這支槍和繳獲的幾十發子彈都送給了葉歡,葉歡讓莫小樺負責掌管。
葉歡每天都去附近的叢林裡打獵,他將獵物中的大部分送給村民,留下的交給丁玲子,讓她燒好給雷頌滋補身體。老爹指揮村民們重建被燒燬的房屋,匪幫留下不少糧食和工具,這些正是村子所需要的。每天都有村民來看望雷頌,有位叫柳風的姑娘對雷頌頗有好感,常常坐在牀邊,陪著雷頌聊天。每當這時,莫小樺和丁玲子便對視一笑悄悄地離開了。
晚上,雷頌睡在木屋裡唯一的一張木牀上,葉歡、莫小樺和丁玲子打地鋪。熄了蠟燭,四個人躺在黑暗裡聊天。
莫小樺說:“雷頌,過幾天,我們三個走,你留下吧。”
雷頌說:“嗯?爲什麼?”
莫小樺說:“你留下和柳風姑娘一起過日子唄。”
丁玲子說:“莫小樺,你這是嫉妒。”
莫小樺嘿嘿笑著說:“別看雷頌不聲不響的,倒是個多情種子,這好事怎麼落不到我頭上?”
葉歡說:“雷頌是受了傷,人家柳姑娘心疼他纔來照顧他的。”
莫小樺說:“早知道柳姑娘那麼體貼,換我挨一槍也願意啊。”
雷頌說:“別瞎說,這姑娘挺可憐的。”
丁玲子問:“柳風有什麼可憐的?”
雷頌停了一會兒說:“反正挺可憐的,都是那夥土匪害的。”
莫小樺說:“她讓土匪欺負過?”
雷頌不說話了。
丁玲子說:“睡了睡了,明天早上還採藥呢。莫小樺你閒著沒事幫我背藥簍子去。”
白天,莫小樺拿著獵槍到村邊的空地上練槍,幾個孩子充滿好奇地蹲在一旁觀看。莫小樺拉開槍栓,將一發子彈填入槍膛,咔嚓一聲推上槍栓,向幾十步外的一個破水罐瞄準。槍聲響起,水罐後面的土堆上揚起一股煙塵,孩子們鬨笑起來,叫嚷著:“再打一槍,再打一槍。”莫小樺咵地拉開槍栓,彈殼跳了出來,他吹吹冒煙的槍膛說:“不打啦不打啦,子彈很珍貴的。”孩子們便跑上來,伸出他們的小手,羨慕地在槍上摸來摸去。
丁玲子每天都爲雷頌換藥。他的傷漸漸收了口,與他相熟的柳風姑娘常常在傍晚攙著他去村邊散步。夕陽下的小樹林裡,樹葉婆娑,晚風溫柔地吹送,滋養著暗生的情愫。柳風問雷頌,等傷好了以後,是否願意留下來。雷頌微笑著搖搖頭。柳風失望地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輕聲問:“你是嫌我被土匪欺負過?”
雷頌停下腳步,看著柳風認真地說:“不是,這不是你的錯。這……大道理我說不好,總之我不在意這個。那個,我是說我不能留下來不是因爲這個。”
柳風笑了,說:“什麼那個這個的,是因爲丁玲子吧?”
雷頌驚訝地看著她。
柳風說:“我能感覺得到,但凡她在旁邊,你眼睛不看她,心也在看著她。我說的對嗎?”
雷頌愣了一下,問:“有那麼明顯嗎?”
柳風笑了笑說:“不明顯。我在留意你,所以能看出來,旁人看不出來。哦,不對,丁玲子一定也能看出來。”
雷頌臉上一熱,好在光線暗,柳風看不到他臉紅。
柳風嘆了口氣說:“我要早認識你就好了。罷了,咱們不說這個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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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頌若有所思,不再說話。兩人默默地、緩緩地走著。夜色漸起,兩個背影明明相依,卻各自透著寂寥。
過了一段時間,雷頌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他的身板重又硬朗起來,行動已無大礙。四人商量接下去的行程,決定先去浮空村看看,然後繼續向北探險。丁玲子特意把羊皮紙地圖打開,在這個村子大概的位置上用筆畫了一個圓點。她說等再遇到小金,一定告訴他在地圖上補上這個村子。
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奚小楓主動要求做嚮導,帶四人去浮空村。全村人都來送行。葉歡、丁玲子和莫小樺故意走在前面,讓雷頌和柳風有機會單獨告別。
柳風開玩笑說:“要留,現在還來得及哦。“
雷頌笑了笑,搖搖頭。
柳風說:“你裝著猶豫一下會死啊?”
雷頌笑吟吟地看著柳風不說話。
柳風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平靜地說:“你走吧,我開始難過了,你再不走我要哭了。”
雷頌緊緊地抱了抱柳風,轉身與葉歡他們會合,一起往村外走去。走到村口,四人回頭向村民們揮手告別,然後漸漸隱沒在林子裡。柳風的眼圈紅了,視線漸漸模糊,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奚小楓領著四人在林間穿行。考慮到雷頌大傷初愈,大家控制著行進的速度,寧肯繞一點遠路,也要避開一些需要攀爬的陡坡。丁玲子在途經的大樹上,意外地發現了稀有的彗星蘭。這種美麗而罕見的蘭花,一叢叢生長在高處的樹杈上,這種蘭花的花蜜藏在花囊的深處,唯有一種長著很長口器的大飛蛾能夠從中採集花蜜,併爲這種蘭花授粉。
“多麼美麗的蘭花啊!”丁玲子由衷地讚歎,“在這無盡的叢林裡,不知隱藏著多少象彗星蘭這樣美麗的生靈,悄悄綻放,默默輝煌。”丁玲子的話感染了同伴們,幾株蘭花,讓他們在這危機四伏的叢林中,看到了美好的一面,大家的腳步也因此而輕快起來。
當黑夜即將來臨的時候,奚小楓告訴大家,浮空村就在前面了。眼前的叢林還是密密層層,葉歡他們看不到任何有村落的跡象。當他們走到一處山崗上,忽然看見遠處的密林間,點綴著點點亮光,象一羣大號螢火蟲躲在樹上。林間依然沒有房屋,卻出現一條木板鋪成的步道,傾斜著將人引向樹木的上方。
步道盡頭是一個小平臺,燃著一小堆篝火。篝火邊有兩個手持長矛的武士,正向這邊張望。奚小楓似乎與那兩人認識,他走過去和他們說了幾句,其中一個武士便離開了,象是去向什麼人報告。奚小楓讓葉歡等人在篝火旁等一等,葉歡趁這空向四處看了看。這是一個用木板搭建在樹上的小平臺,幾條狹窄的步道從平臺向不同方向延伸出去,連接著遠處的另一些點著火堆的平臺,這些步道都是由繩索懸吊著的。綿延不絕的空中走廊通向遠處,消失在黑暗裡,看不到終點。
過了一會兒,一條空中步道輕輕搖晃起來,步道上隨即走來幾個男人,爲首的正是那天的援兵首領。首領面露欣喜之色,熱情擁抱了葉歡,並對所有來訪者表示熱烈地歡迎。他拍拍雷頌的肩膀問:“小夥子,你的傷全好了嗎?”,雷頌微笑著點點頭。首領的手下接過四人的行囊,首領帶著葉歡等人,沿著步道又繼續往上走了一段,來到一間搭在樹頂的木屋。他讓葉歡等人今夜就在這裡歇息,等天亮以後再將他們引見給村中頭領。
援兵首領離開不久,一個青年送來一盤食物和一些清水。盤中的食物象是一團一團烤熟的肉,但看不清是什麼動物的肉。莫小樺用刀紮起一塊,反覆研究,還是不得要領。奚小楓笑著說:“別看啦,這是蝙蝠肉。浮空村招待尊貴客人的時候,纔會奉上烤蝙蝠呢。”
丁玲子聽了,驚叫一聲,嘴巴張得圓圓的,說什麼也不肯吃這貴賓專享的食物。莫小樺撕扯下一塊,放在嘴裡嚼了嚼,覺得甚是美味,引得葉歡和雷頌好奇地品嚐起來。丁玲子對吃得津津有味的莫小樺他們撇了撇嘴,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這羣野獸!”轉身去行囊裡翻出一塊乾糧吃起來。
涼爽的夜風吹拂著叢林,樹屋似乎也隨著樹木而輕輕搖晃,象一個大搖籃。整整走了一天的葉歡等人,吃飽喝足,在這輕輕的搖晃中,很快進入了夢鄉。當他們醒來時,天已大亮。陽光從樹屋的縫隙中鑽進來,清脆的鳥叫聲喚醒了這幾個年輕人。
葉歡舒服地伸著懶腰,走到樹屋外的小平臺上。“我的天哪!”他不禁發出一聲感嘆。雷頌、丁玲子和莫小樺聞聲也走到平臺上,眼前的一切讓他們覺得既新鮮又震撼。浮空村,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下,象傳說中樹精靈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