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城”城主,同時也身爲“骷髏會”大統領的邱羽,此時正在石磊居住的長竹村裡,獨自一人坐在村公所的一把高背椅子上。他四十多歲,身材瘦削而頎長,腰佩一把短劍,穿著一件立領戎裝。與其說他是一位城主,不如說他是個軍閥來得更貼切,對武力的崇尚已融入他的血液。
在他看來,在這個衰敗而混亂的世界上,只有最強悍的領袖,才能以鐵腕建立新的生存秩序。缺乏領導的羣衆,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只會爲一己私利而蠅營狗茍。只有高瞻遠矚的領袖,才能以大局爲重,匯聚散亂的民力,創建強大城邦。他自信,自己就是這樣一位領袖。
多年前,他只是一個農夫之子,年幼喪父的邱羽與母親相依爲命。在這個人人爲生存而奔波的世界上,這對母子倍受煎熬。他們好不容易開墾的田地被強鄰侵佔,辛勤勞作的成果被逃難的人羣劫掠一空。他們曾四處流浪乞討爲生,也曾淪落到叢林的邊緣,居住在簡陋窩棚裡,靠採集野菜野果,過著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
僅有亂世還不足以成就梟雄,還需要磨難來造就大人物強硬的心臟和鋼鐵般的意志。邱羽將舊世界的強人視作楷模,將艱難處境當做磨礪自己的磨刀石。他咬緊牙關,埋頭苦幹,在林間開墾出一塊塊豆腐乾大的土地耕種糧食,同時爲居民們打零工。邱羽靠著智慧和勤勞爲自己和母親贏得了溫飽,也贏得了周圍人的尊重。
人們將他推舉會“絡城”理事會的成員,他的野心在這個新的舞臺上恣意膨脹。邱羽要做的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農夫,更不是一個四處安撫、呵護民生的軟弱理事。對他來說,民意不是用來聽取的,而是用來控制的。強權領導下的民意,纔有存在的價值。
邱羽在理事會裡排除異己,網羅黨羽,每一次改選都是他進一步控制理事會的良機。他聚斂財富,但不迷戀財富。對他來說財富只是通向權力的墊腳石,而權力纔是他真正渴求的東西,能讓他擁有開疆拓土統馭四方的魔力。人們將他控制下的理事會叫做“骷髏會”,他喜歡這個稱呼,這個蘊含著恐怖與強權意味的稱呼,正是他的本意。
此刻的邱羽在等待一個消息,而帶著消息的人正推門進來,噔噔噔地向他大步走來。來人是他的得力干將樑冰。樑冰走到邱羽跟前,穿著皮靴的雙腳啪的一併,向邱羽點頭致敬,沉穩地說:“人已經被劫走了。”
邱羽微微點了點頭說:“很好。”
樑冰說:“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邱羽說:“等待,我們要耐心地等待‘鉤子’給我們傳回消息。”
樑冰說:“統領,剛纔劫人的不只有‘將軍’的人,還有幾個沒帶面罩的。”
邱羽說:“哦?是什麼人?”
樑冰說:“不知道,能否讓‘鉤子’一併查探一下。”
邱羽說:“嗯,估計又是一些外來的叛亂者。你的人都安頓好了嗎?”
樑冰說:“安頓好了,分散在附近的村子裡,半天之內就可以召集起來。”
邱羽說:“好,估計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有用武之地了。”
葉歡等人跟著蒙面人們在夜色裡一路疾行。天亮時,來到一處營地。這是林間的一處空地,建有幾間木屋,木屋外還有一些帳篷,帳篷裡堆放著一些木桶和木箱子。營地裡有一處鐵匠鋪,兩名鐵匠正在打造刀劍。鐵匠工棚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半成品的兵刃,以及一些等待修理的兵器。
救出來的犯人,大多受了傷,傷勢最重的是石磊。看來他遭到了拷打,身上有很多傷痕,臉上也有一些淤傷。傷員們被帶到一間木屋裡醫治,葉歡等人則被安排在一頂帳篷裡休息。
從木屋裡走出一個脖子上繫著黑色絲巾的中年男子。他來到帳篷裡,對葉歡等人說:“石磊已經告訴我你們的事情,謝謝你們出手相助。這幾天,骷髏會的人一定會嚴加盤查道路。保險起見,你們先在營地裡住幾天,等風聲過後,我會派人帶你們離開。”
葉歡問:“你們是反抗軍嗎?”
男子笑了笑算是默認,然後轉身離開了帳篷。有些蒙面人回到營地不久就離開了,剩下的都脫下了面罩。這些人有男有女,大多是青年人,彼此間關係很親密,有說有笑的。葉歡等人去木屋看石磊。石磊身上纏著繃帶,躺在一張木牀上休息。石磊見到葉歡他們,咧嘴笑了笑說:“你們又救了我一次。”
葉歡問:“你怎麼會被抓的?”
石磊說:“我也不知道。我回到家發現有士兵埋伏在裡面,想跑已經來不及了。我想是有人發現我前一天沒回去,腿上又帶著傷,所以知道我是反抗軍成員了吧。”
葉歡問:“這裡就是你們反抗軍的營地嗎?”
石磊說:“是的,以後我就要住在這裡了。凡是身份暴露的人,都住在這裡,不再回到原先住的地方了。”
葉歡等人在營地裡住了下來。平時居住在營地裡的大約有二三十人,按照石磊的說法,這些人都是身份暴露的反抗軍成員。丁玲子發現有幾個成員早上拎著一些空木桶去叢林裡,半天以後,又拎著盛著液體的木桶回來。她好奇地問他們,木桶裡盛的是什麼,那些人告訴她這是液體燃料。
那些人把木桶裡的液體裡倒進一個大桶裡,又把一些白色粉末倒入大桶裡進行攪拌。一天以後,他們用繃著細紗布的網兜濾掉漂浮在表面的雜質,聽說每隔幾天便需要重複這樣的操作。經過一段時間以後,木桶裡的燃油純度就能夠達到要求了。
丁玲子請求和反抗軍們一起去搜集這種液體,他們答應了。次日早上,丁玲子跟著他們走進叢林裡,附近零星長著一些特別的樹木。反抗軍告訴丁玲子,這些能夠收集燃料的樹木是樹海桐和巴西橡膠樹。他們在樹幹下方挖一個洞,洞下插入一個鐵片,把流出的樹汁導入一個空桶裡,這種樹汁就是製造燃油的原料。
一百多年前,人們曾嘗試用這些能夠生產燃油的樹木取代石油。試驗成功以後,大面積栽種剛剛開始,綠魔植物就開始氾濫了,這個樹中取油的計劃便被擱置了。
從樹上收集來的液體數量很少。他們走遍了附近的叢林,所獲得的產量加起來只有大半桶。這些原料的純度很低,必須經過化學藥粉的多次提純才能達到燃燒要求。這種燃料的採集方法和提純藥粉,就是石磊說過的那個來自“***”的白先生提供的。白先生要隔很久纔會來一次,丁玲子遺憾不能見到這位掌握神奇知識的白先生。
“這種燃油能用來幹嘛呢?點燈還是燒飯?”丁玲子問石磊。
石磊說:“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神秘武器了。我猜可能是用一種什麼裝置噴灑出去,然後點燃,這就變成*****了。你想想看,就象你手裡有了一條火龍,這樣的武器還不夠強大麼?”
丁玲子問:“用什麼噴灑呢?”
石磊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這天一早,營地裡忽然來了很多反抗軍成員,他們似乎在籌劃什麼行動。三四十名反抗軍成員聚集在一個大木屋裡開會。有的成員帶著頭套,這些應該是尚未暴露身份的成員,即便是在營地裡也要隱藏身份。反抗軍們開完會,從木屋出來後整備了武器,然後全部帶上頭套出發了。他們去了哪裡,去幹什麼,葉歡他們全然不知。
到了下午,反抗軍們回來了,他們的狀態讓葉歡他們很吃驚。去的時候有四十多人,回來時卻只有十多個,而且大多帶著傷,有的傷勢還很嚴重。營地裡的醫師手忙腳亂地醫治傷者,丁玲子也去幫忙。石磊從病牀上下來了,扶著門框站在木屋門口看著那些血染衣衫的傷員,臉上寫滿了悲傷和憂慮。
石磊告訴葉歡,反抗軍得到消息,有個鎮子要運幾車搜刮來的糧食和財物去絡城,於是計劃半路劫下這批東西。沒想到遭了軍隊的埋伏,反抗軍損失十分慘重。
長竹村外約一公里,一座石橋。
劫車的反抗軍在這裡與軍隊打了一仗,此時反抗軍已經撤退。幾輛僞裝的運糧車還停在那裡,車上裝的是空木箱子。戰場上留下十幾具反抗軍的屍體,還有一些傷員躺在地上痛苦地**著。邱羽面無表情,揹著手巡視著戰場,樑冰跟在他的身後。
邱羽指著那些反抗軍的屍體問:“找到‘將軍’了嗎?”
樑冰低著頭說:“沒有,我想他可能沒來。”
邱羽嚴厲地說:“你怎麼知道沒來?不是還逃掉幾個麼?”
樑冰的頭更低了,沒有答話。
邱羽望著叢林深處,自言自語道:“這麼一來,要抓到‘將軍’就更難了。”
樑冰問:“統領,這些受傷的怎麼處置?”
邱羽冷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就走了。
樑冰對等候在一旁的士兵們做了一個刀劈的手勢,然後跟上邱羽走了。他們身後接二連三地傳來幾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