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的艇員們被安排住進了一架飛機裡。這是架不再能飛的運輸機,機身胖乎乎的,外觀還算完整,只是機身上纏滿爬山虎乾枯的莖蔓。葉歡沿著嘎吱作響的舷梯爬進機艙,發現艙內的空間比想象的更寬敞。機艙內有一些木製的傢俱,有桌子和一些放置物品的架子。沿艙壁擺了很多綠色的行軍牀,牀上已備好了被褥。機艙中間生著一個火盆,火盆邊整齊地堆放著砍好的木材。
葉歡走到機艙前端,這裡有一扇金屬門通向駕駛艙。他用手擰了擰有些鏽蝕的鋼製門把手,門咯吱一聲打開了,一股冷風迎面吹來。駕駛艙側面的一扇舷窗玻璃破了,風就是從這個空洞裡透進來的。駕駛艙裡有兩個駕駛員座位,靠近門的地方還有一個很緊湊的座椅,正對著一張金屬小桌子,這裡是導航員的坐席。艙裡塞滿了各種儀表和按鈕,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一些落葉。
葉歡退出駕駛艙,關緊了艙門,拉著雷頌一起走下飛機。他們在機場裡漫無目的地閒逛,希望能碰到老金和小金,這是他們來航空城另一個重要目的。葉歡問一個居民老金和小金住在哪裡,居民說這裡有好幾十個姓金的人,不知要找的是哪一個,葉歡這纔想起自己並不知道他們的全名。他又問是駕駛熱氣球的老金和小金,居民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大木棚說:“你們去那裡看看吧,那裡是修理熱氣球的地方,也許他們在那裡。”
葉歡和雷頌走到木棚,看到棚裡有幾個人正在修補一個放了氣的熱氣球。氣球被平鋪在地面上,有人蹲著用刷子蘸著冒著熱氣的樹脂液塗抹,有人拿木棍攪拌著熬化的樹脂,木棚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樹脂味道。葉歡指了指一個蹲著的年輕人說:“那個象不象小金?”
雷頌點頭說:“象,應該是他。”
他們走到那年輕人身邊,葉歡試探地叫了一聲:“小金?”年輕人擡頭打量二人,左看右看似乎認不出來。
葉歡說:“是你嗎小金?我是葉歡,他是雷頌,我們坐過你的氣球呢。”
小金站起來說:“葉歡?哦,想起來了,葉歡,雷頌!你怎麼來了?”
葉歡興奮地握住了小金的手說:“真的是你啊小金!我們送糧食來了。”
“哦!原來就是你們駕駛的飛艇啊!”小金驚喜地叫道,“穿上軍裝和以前大不一樣了,怪不得我認不出你們了。還有兩個人呢?”
葉歡、雷頌和小金在清冷的跑道上一邊散步一邊聊天。葉歡將四人後來的行程與際遇慢慢說給小金聽,小金則向二人講述航空城的情況。葉歡問老金在哪裡,小金的神色變得凝重,說老金在幾個月前的一次飛行中出了意外,氣球墜毀了,老金也去世了。這個噩耗沖淡了重逢的喜悅,葉歡回想著老金的音容笑貌,神情也失落起來。
葉歡隱隱覺得在這個世界上生命是如此脆弱,到處都有人在失去親人和朋友,甚至失去家園。失去彷彿成爲一種常態,一切都象握在手中的一把細沙,不知不覺中便流逝了,握得越緊失去的感覺越是強烈。
小金帶著葉歡和雷頌在“航空城”裡參觀。所謂“航空城”,其實就是機場的這一大片地方。原有的跑道已經不能使用。小金踢開積雪,露出下面乾枯的草皮,草皮下面就是跑道,但這跑道已經在植物根系的侵蝕下變得酥軟。如果飛機在這樣的跑道上起飛,滑行不出十米,起落架就會陷下去。
機場上橫七豎八停著幾十架報廢的飛機。最大的客機有好幾十米長,幾層樓高,機艙被分隔成很多小隔間,好多家庭共同居住在裡面。機翼成爲另一些房子的屋頂,人們在機翼下用木材搭建起一排房子,有了機翼的遮蔽,這些粗糙的房子沒有漏雨之虞。一些小飛機只能供一戶家庭居住,人們把起落架拆除,讓飛機直接平躺在地面上,這樣出入不用舷梯。小金和妹妹就住在一架這樣的小飛機裡。
小金特意帶葉歡和雷頌去了機場邊上的一座小機庫。他打開大門,葉歡看見機庫裡停著一架看起來狀態還不錯的小飛機。這是架單發動機,螺旋槳推進的串列雙座機,機身被擦得很乾淨。
小金說:“這是我們航空城唯一還能飛的飛機,不過我們缺少油料,也沒有跑道,所以它已經十幾年沒有上過天了。我有空的時候就來擦一擦,上點油,也許有一天,還能駕著它飛一次。”
雷頌問:“你會開飛機?”
小金笑著說:“我只在地面上開過,我能發動它,也能開著它在地面上轉幾圈,但從來沒有飛起來過。”
葉歡說:“油料我們飛艇上有,回頭我可以給你留一桶,不過沒有跑道就沒辦法了。”
小金說:“能在地面上開一開我就知足了,如果真能飛,我一定開著它去‘***’看你們去。”
葉歡說:“你來了可沒地方降落,‘***’沒機場,你在天上轉一圈還得再原路飛回來。還是坐熱氣球來吧,你來的話我們帶你逛***。”
冬季,是航空城休養生息的季節。人們維修熱氣球,砍伐木材,打獵,此外便無事可做了。由於天氣寒冷食物匱乏,這裡的居民多半時間都躲在飛機裡,圍著火爐取暖。天還沒黑,航空城裡就空蕩蕩的。四周圍繞著黑黢黢的叢林,機場上只有那些飛機的舷窗裡透出一點火光,更顯出此地衰敗的氣象。
葉歡和雷頌告別小金,早早回到了所住的飛機裡。
雷頌說:“與***相比,這裡**靜了,缺乏活力。”
一個艇員說:“沒什麼好奇怪的,只要在***住過一段時間,再去其他地方都會有這種感覺。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因爲這裡的人沒有未來,他們的生活失去了希望。”
葉歡從艇員的話中聽出了優越感,一種身爲***居民的優越感。葉歡不太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但同意艇員的觀點。是啊,***的人們已經找到了未來的方向,知道該做什麼,所以他們是充實的,生氣勃勃的。而這裡的人只是活著,也許幾十年後,航空城也會象其他定居點一樣,消失在茫茫林海中,這裡的居民一定也預見到了這個不可避免的結果。
想到這裡,葉歡更加認同丁玲子的看法了,***的確肩負著巨大的使命。人類若不奮起抗爭,遲早會被綠魔植物淹沒。他迫不及待想回***了,回到那個充滿希望的地方。
艇員們只在航空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便出發回***。
航空城的居民們前來送行。一位長老交給艇員一個圓柱形的皮囊,裡面放著一幅羊皮紙地圖,這是航空城最新繪製的地圖。長老說這幅地圖是贈送給“***”的禮物,還有一具經過整修的小型飛機引擎,也一併讓艇員帶回去。這具引擎和飛艇上用的是同樣型號,留著給飛艇隊備用。
地面上的人將繫泊纜繩一一解開,兩艘空載的飛艇便輕快地升空了。葉歡和艇員們向送行的居民們頻頻揮手。葉歡看見小金也在人羣中,嘴裡似乎喊著什麼,便對他叫道:“保重啊小金,過陣子再來看你,或者你來***看我們!”
小金也許聽到了,使勁點了點頭。
飛艇升到空中,艇員加大了引擎馬力,飛艇便向***的方向飛去。
一路是風和日麗的天氣,冬季的陽光雖然沒什麼熱度,但照在身上還是讓人心裡暖洋洋的。前兩天下的雪還沒化,叢林還是一片雪白。河流結了冰,象一條條蜿蜒的玉帶鑲嵌在大地上。飛艇日夜兼程,於第三天傍晚回到了***。
降落的時候,葉歡看到很多軍人正從城外返回軍營,軍隊似乎正在進行大規模行動。艇員們將飛艇停回庫房,然後到指揮室向軍官報告。一名高級艇員將往返經過向吳上尉做了簡要彙報,並將航空城贈送的地圖交給了吳上尉。
葉歡和雷頌去營房裡放下裝備,戰友們紛紛和他們打著招呼。
葉歡問:“今天有行動嗎?你們好像也剛剛回城。”
一名戰友說:“是的,我們出城找人去了,城裡有兩個人失蹤了。”
葉歡急著去找丁玲子和莫小樺,沒有多問。他和雷頌匆匆收拾好東西,一起走出了營地。他們先去了丁玲子的住處。敲了一會兒門,隔壁張小藝聽到敲門聲,出來說:“丁玲子不在,好像去農場了。”
葉歡和雷頌便徑直去了農場,遠遠看見鄭大師和丁玲子坐在工棚裡說話。丁玲子見到二人,忙站起來焦急地說:“你們總算回來了,莫小樺和鄭小楠不見了!”葉歡問:“不見了?去哪兒了?”
丁玲子說:“就是不知道去哪兒了,前天出城的,到現在都沒回來。”
雷頌說:“怪不得我們回來的時候看到軍隊也剛回城,就是去找他們了吧?”
鄭大師說:“是啊,軍隊從昨天一早就開始找了,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唉,這倆孩子,到底去哪兒了呢?”
葉歡說:“鄭大師你先別急,他們倆到底怎麼回事,你詳細告訴我們。”
鄭大師說鄭小楠和莫小樺是前天中午出城的,去城外買肉,結果一直到晚上城門關了都沒回來。他就去報告了守城的軍官,軍官昨天一早就派軍人出城去找,一直找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
葉歡問:“他們會不會住在城外了?”
鄭大師說:“不會,他們去買肉都是半天就回來,從來沒在城外過夜。再說這都兩天了,小楠從來沒有出去那麼久過。”
雷頌說:“他們倆出城是沒有軍人護送的,會不會被匪幫劫持了?”
丁玲子說:“就是怕這個,軍隊那邊也擔心是這種情況。”
葉歡說:“我和雷頌趕緊回軍營問問情況,明天一早我們也出城去找。鄭大師,他們走的時候有沒有說要去什麼地方?”
鄭大師想了想說:“他們就跟平時一樣,去城外獵戶那裡收購獵物,沒說要去哪兒呀。哦,對了,小楠說過要去河上看冰,可那就一會兒的工夫,也不至於這麼久不回來啊。”
葉歡聽了點點頭,和雷頌匆匆趕回了軍營。他們找到排長,詢問這兩天搜尋的情況。排長說城外三公里內已經仔細搜尋過了,一點線索也沒有。問過城外的獵戶,說他們倆去過,人走了以後去哪兒就不知道了。也問過其他一些居民,沒反映什麼異常情況。軍隊計劃明天擴大範圍繼續搜索,現在飛艇回來了,明天飛艇也會派出去找。
排長說:“那兩個是你們的朋友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估計讓人綁票了,這事以前也發生過。我已經讓城外巡邏的弟兄們留意了,要是收到綁匪的消息立即來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