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言落地,那宮女登時軟在了地上,鍾韶英親帶了兩個太監上前,拖了她出去。
唐玉蓮面色如土,跪在地下,一聲兒也不敢言語。贏烈瞧也不瞧她,便向張鷺生吩咐道:“著人送她回去,半年之內不許她踏出延春閣半步!”張鷺生領旨,隨即走出殿外,召喚了幾個御前的宮女,進來半攙半拖的將唐玉蓮拉了起來。
唐玉蓮雖則一朝失勢,卻也僥倖未去冷宮,宮中歲月長遠,她自也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便只在御前磕頭謝恩,就隨著那宮人去了,並未吵鬧。
了畢此事,贏烈自座上起來,緩步走至階下,行至惠妃跟前,上下掃了她幾眼。看的惠妃通身不自在,心顫膽寒,面上強笑道:“皇上這是何故?做什麼這樣瞧著臣妾?”
贏烈冷冷道:“你的消息倒很是靈通,來的倒也真快!”惠妃身上一顫,訕訕陪笑道:“皇上說笑了,臣妾不過恰好知曉此事,又見張公公押了唐才人過來,就隨口問了問,才知鬧了起來,故而走來解釋一二。如今罪魁已然伏法,可見皇上決斷英明。”
贏烈笑道:“朕素來喜你清淨自持,安守本分,你在朕身邊,也算有幾年了,還丟過一個孩兒,弄了一身的病痛,這些朕都記在心裡。你可莫要爲了什麼,沒了那些好處,白白糟蹋了朕同你的情分。到得那時,可休怪朕翻臉無情。朕,不想再看見第二個趙氏。”惠妃聞說,忙欲回話。卻聽贏烈又道:“既然身子不好,那就好生在宮裡休養,沒事就不要出來走動,徒惹是非。”說畢,又向左右吩咐道:“送惠妃娘娘回宮,惠妃娘娘身子不適,著禁衛軍加派人手看守儲秀宮,遇事即來稟報。若無要緊的事,就不要讓娘娘出來勞動身體了。”夏長盛聞說,連忙應諾。
惠妃聽皇帝的話,雖未明說,卻已是禁足之意,心中懊惱不已,又看皇帝面色不悅,情知再求也是無用,只得抱愧而去。
惠妃離去,殿中便只剩穆美人同簡寶林跪著,這兩人皆非殊色,贏烈又正在氣惱之中,連瞧也不瞧,便叫她二人離去。簡寶林原就不希圖寵幸加身,並未覺什麼,只謝恩離去。那穆美人卻有些依依不捨的光景,臨幸還回望了七八糟,卻見皇帝並無絲毫留意,只得怏怏而返。
了畢此事,贏烈胸口悶然不快,又記掛著蕭清婉的身子,就傳話到坤寧宮走走。
一行人行至坤寧門前,門上宮人待要通傳,贏烈令止了,就下輦自往裡去。邁入門內,卻見宮中鴉雀無聲,四下一片靜謐,只有兩個宮女正在院裡掃地。贏烈一路行至後堂階前,只見大宮女絳紫正在廊上坐著解九連環以爲遊戲。
絳紫一見皇帝到來,慌忙丟下環,起身跪拜。贏烈一面叫她起身,一面低聲問道:“你們娘娘呢?怎麼院裡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因又道:“她身子還好?安胎藥都吃了?太醫怎麼說?”絳紫回道:“娘娘睡著,嫌人多吵亂,把人都攆到前頭去了。就奴婢同穆姑姑在這兒守著。王太醫一回去,就使人送了藥過來,今兒起來娘娘吃了兩副,這會子已安穩多了。”說畢,又問道:“要請娘娘起身麼?”贏烈揮手道:“她既睡著,就不必吵她,朕自進去瞧瞧,你們也不用跟進來。”口裡說著,就邁步進屋。跟隨的宮人,只得留在院內等候。
贏烈行進內室,果見屋內靜寂無聲,牀上帷帳半垂,蕭清婉躺於其內,正在安睡。他走上前去,只見她身上只圍著一件大紅灑金繡牡丹抹胸,水紅的紗被蓋了一半,兩條雪膩的藕臂放在枕上,酥胸半露,眼眸緊閉,櫻紅菱脣上還微帶笑意。不由低聲嘆道:“睡個覺也這樣淘氣,也不怕風吹了!”言畢,就輕輕扯了扯被子,替她蓋上,又將那兩條胳膊放在被中。蕭清婉只咕噥了一聲,並未醒轉,翻了個身子,又睡過去了。
贏烈見她睡得這樣香甜,不想攪擾,就在一旁的椅上坐了,隨手翻了幾頁書。正自看時,一頁便箋自裡頭滑了出來。贏烈撿起一瞧,卻見上頭以小楷寫著許多單字,字跡娟秀工整,正是蕭清婉的筆跡。
他看了一回,心中已然猜到其用意爲何,不由微微一笑,將那箋子放在桌上,靜等她醒來。
這般過了一個時辰,蕭清婉方纔悠悠醒轉,睜眼見皇帝在旁坐著,也不起來,只輕聲問道:“皇上來了,怎麼也不喊臣妾,倒一個人乾坐著,豈不沒趣兒?”贏烈說道:“看你睡得熟,不想吵你。朕一個人坐著,清清靜靜的也好。”蕭清婉不覺淺淺一笑,又說道:“皇上先出去坐坐,容臣妾起來穿了衣裳。”贏烈莞爾道:“朕與你同食同宿,做了一年多的夫妻,沒穿衣裳怕什麼,又不是沒叫朕瞧過。”
蕭清婉聽說,啐道:“皇上當真沒正經的,哪次過來,不佔些便宜就不肯罷休。”贏烈笑道:“旁人就罷了,你的便宜,朕不佔,難道竟讓給旁人不成?”
兩人相互嘲戲了一回,贏烈出去叫了宮女進來伺候蕭清婉,他自家仍坐在椅上看著。
絳紫替皇后穿畢了衣服,就扶著她在妝臺前坐了,春雨就過來與她梳頭。自打文燕去後,她到坤寧宮來服侍,蕭清婉喜她活潑討喜,手腳靈便,就叫她頂了文燕的差事。春雨亦是個心靈手巧之人,各樣髮髻樣式,一學就會。又因蕭清婉歡喜她,常叫她到身邊服侍,青鶯同明月倒沒得說了。
贏烈看著蕭清婉梳頭,想起一人來,就說道:“文燕去了,倒是她頂了差事。”蕭清婉梳好了頭,摸了摸頭上的髮髻,向他笑道:“這丫頭會些梳頭的手藝,臣妾就叫她上來了。皇上,瞧好不好?”贏烈見那髮髻梳的甚是光潔齊整,一根碎髮也無的,便笑道:“是個手巧之人,你喜歡就好。”蕭清婉,自往桌上的奩盒裡拿了一支金嵌珊瑚流蘇插在髻上,掛了一副金累絲嵌水玉耳墜,方纔慢慢說道:“說起文燕,臣妾倒想起一件事。前不久,臣妾孃家傳了句話進來,說文燕有喜了。臣妾想,贏緯已被廢做庶人,議親艱難,聽聞京裡但凡略像樣的人家,都不肯將女兒下嫁。不如,就叫他把文燕給扶正算了?”
贏緯身爲皇長子,卻行下謀逆之罪,此事乃贏烈心頭一大忌諱。至此時,他惱怒仍未消盡,絲毫不想聽到贏緯任何消息,今聽蕭清婉提及,便連想也不想的道:“你覺得好,就瞧著辦。他的事,不必來同朕說。朕只當他死了,沒有這兒子也罷!”
說著話,蕭清婉已打扮的光鮮亮麗,走到皇帝跟前兒,一聲兒也不問,就撒嬌往他懷裡坐了。她已然打聽得知,皇帝下旨貶黜了唐玉蓮,又將惠妃下了禁足令,心中得意,但看皇帝不說,她也不提,只笑著陪他說話。
贏烈因笑道:“可是在想孩子的名兒呢?”蕭清婉道:“是男是女還不知道,怎麼好想呢?”贏烈就把那便箋拿了出來,說道:“朕都瞧見了,還扯謊!”蕭清婉看見,不覺紅了臉,說道:“皇上偷看人寫的東西,真沒羞!”又低頭小聲道:“自來皇子的名字,都要皇上來起。皇上不嫌臣妾越俎代庖罷?”贏烈扯著她的手,笑道:“你是孩兒的生母,爲孩子想想名字,朕有什麼可嫌的?朕還打算待你生產了,同你商量商量呢,你就先想上了。”說著,二人低聲商議了一回,蕭清婉指著一個“縕”[1]字說好,又問贏烈的意思。贏烈想了想,也點頭道:“你要孩兒含蓄內斂,果然不錯。還生產了,就與孩子起這個字罷。”
蕭清婉又笑道:“這是男孩子,倘或是個丫頭呢?要起個什麼閨字?”贏烈卻說:“雖然丫頭朕也喜歡,但還是小子好。”說著,又湊到她耳邊,低聲笑道:“你這胎,一定是個小子。怎麼會不是個小子呢?”熱氣呵在臉頰上,蕭清婉觸癢難耐,禁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搖動之間,頭上那垂下的珊瑚流蘇也隨之晃動不已,珠搖玉顫,迷人心魄。
兩人說著話,蕭清婉忽然覺到肚腹內微有動靜,驚喜之下,慌忙拿了贏烈的手按在自己腹上,又向他笑道:“孩子在裡頭動呢。”贏烈將手按著,摒神凝氣,果然掌下那溫軟皮膚之內,有些細小的翻動,不細查還真不易覺察。
贏烈並非初爲人父,先前已然有四位皇子兩位公主先後降世,然而前頭的妃嬪懷孕生產,他從未如此跟隨身畔,日日陪伴。婦人懷胎時的諸多小事,並未親歷,此時逢上,又是皇后所懷,不免驚異新奇,遂將頭也湊了上去,細聽裡頭動靜。
正當此際,張鷺生忽從外頭匆忙進來,贏烈正要呵斥其無禮。他已然跪下,滿面倉惶道:“皇上,皇宸妃娘娘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1縕古通蘊
ps,其實是好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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