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大殿上,此時竟是滿滿當當的,簇滿了人。
衆人有條不紊的,落座在圓桌上,有的敘話,又有的動筷,飲酒作樂,更有的攪亂了手上緊緊揪著的帕子,銀牙暗咬,嫉恨的已經不知收斂。
就在她們的正前方,搖曳的燭光,透過飛揚的薄紗,影影綽綽的投射,在那一片歌舞昇平上。
只是正主此時還未趕到,於是圓桌上,大家都分外默契的,不約而同,給那兩位遲到的主客,留下了兩張正中的座椅。
今日,是楚嬪娘娘的,小皇子的滿月宴。
據說皇上很是上心,提前數日,便開始張羅起來。
這開席的日子還未到,宮內便已經四處張燈結綵,鑼鼓喧天,弄得人人皆知,楚嬪肚子裡爬出了個男胎,讓陛下歡喜不已。
就這麼預熱了好幾日,直到今天,才堪堪迎來了宮內衆人,無論是真正的欣悅也好,妒恨也罷,卻全部都翹首以盼的滿月宴。
可這早早的侯在了這裡,半天也不見人來,著實讓人著急的緊兒。
好在這夜宴時辰一到,莫焯均和楚雨霏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了殿外。
原本還有些騷動的衆人此時忽然就歸於了短暫的靜默。
一時之間該是鴉雀無聲,誰知莫焯均忽然一聲大笑。
“既然是家宴,這麼拘束做什麼?諸位今夜無需拘泥於那些俗禮,縱情歡歌便是!”
看來皇上莫焯均,今日的心情確實很不錯,衆人輕輕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眼帶豔羨的,看著此時正站在莫焯均身後,懷抱著小皇子的楚雨霏。
一時,人羣裡漸漸也開始有了些動靜,只見這些人忽然就齊刷刷的屈膝而跪,隨即頭枕手背一叩首,齊聲道:“恭迎陛下……”
莫焯均一邊走在了楚雨霏的身前,以免她要是不看路跌一跤,一邊滿不在意的,對著衆人拂袖而立:“平身吧,今天是家宴,衆位儘可開懷暢飲,今日……不醉不歸!”
看見莫焯均高興,楚雨霏心下,也有些莫名的甜蜜,看著襁褓裡,嬌嫩而又脆弱的小皇子,她心中更生憐愛之情,忍不住將臉輕輕湊近了,他軟軟的鼻尖,輕輕蹭了起來。
別的嬪妃順勢起身,擡眸一眼,便瞧見了,此時楚雨霏與小皇子的親暱模樣,這一刻,無論是原本懷善還是爲惡的,不禁都有些吃味,當下便不再看的,別過了臉去。
莫焯均引著身後的楚雨霏,小心翼翼的坐到了那兩張,早爲他們備好的軟榻上,隨即朗聲宣佈:“開席!”
此言一出,圓桌上的衆人,瞬時如蒙大赦般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盞,彷彿先前早已準備過了數十遍的,齊齊恭祝道。
“恭賀小皇子滿月!”
此時,楚雨霏也假意端起了酒盞,與衆位人寒暄,坐月子的時候,喝不得酒,免得落下病根,所以莫焯均,早就已經跟斟酒的奴才們吩咐過,給楚雨霏的酒,就只是清水一盞。
就在楚雨霏懷中的小皇子,聽到了這麼熱鬧的氛圍,不禁也把小嘴一撅,粉嫩的脣一彎,隨後,居然吐著小泡泡,笑出了聲來。
看著這麼可愛的小皇子,衆人心中的不甘和泄氣就更多了,怎麼自己就沒
有楚雨霏那彌天大運誕下皇子一舉平步青雲,可恨!
就在例行的舉杯觥籌交錯後,其餘的便是些閒話家常,與誇耀之詞。
有的說,這眉眼像極了莫焯均,又有說這櫻脣,又像極了楚雨霏的,靡靡之音不絕於耳,楚雨霏雖很是高興,卻還是被這宴席上的惺惺作態,硬生生給磨得沒了興致。
就在楚雨霏眼底,已經浮現出幾絲不耐的時候,一旁的莫焯均,忽然朝她附耳過來,悄聲道。
“朕知道你不喜這些虛的,讓高位心甘情願的行禮,感覺如何?”
此言一出,楚雨霏先是一愣,而後還是止不住的忍俊不禁。
原本以爲莫焯鈞只是習慣了及時趕到,沒想到他卻還打著這個主意,所以這個男人,心中還有她和他的孩子……
又怎麼能,讓她不愛……
於是楚雨霏也將腦袋湊了過去,輕聲道:“臣妾很滿意,謝謝皇上……”
隨即,皇上就癡癡的笑出聲來……
看著楚雨霏和莫焯均,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咬耳朵,旁邊人突然就有些尷尬起來,一時之間,有些吃也不是,視而不見也不是,氣氛瞬間有些古怪。
莫焯均和楚雨霏,不禁也有些窘迫的,別開了臉,只見莫焯均一下,清了清嗓子,一臉正色道。
“今邊關戰事吃緊,宮內也需節省開支用度增援前線,此事便全權交由皇后,瑾妃協理。”
好好的滿月宴,突然說起這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皇上這是在欲蓋彌彰,不過諒誰,也沒有那個膽子,質疑天子決議,皇后一壁端莊優雅,瑾妃一壁嫵媚嬌俏的,站起了身盈盈一拜,恭聲應下。
“臣妾遵旨。”
這個小插曲一過,衆人心裡,這纔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好在皇上沒有被這楚雨霏和小皇子的喜事衝昏頭腦,還是他們那個英明神武的君王。
否則她們還差點以爲,這協理之權也會越過瑾妃,只見交由楚嬪。
一旁的楚雨霏聽在耳裡,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眼下王爺與大哥,皆奔赴前線,陷陣殺敵,吃穿用度與她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要。
但縱使是楚雨霏有心,讓自己變得可有可無,有些人卻也並不會就此放過。
只見那瑾妃蔣雪晴,一雙丹鳳眼眼尾向上微挑,眼風頓時萬分犀利的,掃過了狀若無事的楚雨霏,忽的脣角一鬆,媚比黃鸝脆三分的笑,就那麼從她的脣邊露了出來。
“可要委屈妹妹了……如今戰事吃緊,王爺在外保家衛國,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地方,若屆時短缺了妹妹和小皇子,還望妹妹海涵。”
瑾妃蔣雪晴的聲音,彷彿空谷黃鶯婉轉了珠玉佳音,清脆而又靈動,聽在楚雨霏的耳裡卻總覺得有些不妥似得。
但出於禮儀,楚雨霏還是稍稍低下了頭,作了副不勝惶恐的模樣,低眉順目道。
“哪裡,臣妾惶恐,王爺在外征戰,身爲女子,無法身穿戎裝征戰沙場,在後方也該略盡一份綿力纔是,臣妾一切聽憑皇后娘娘,與瑾妃娘娘的調度。”
這話乍一聽很是懂事和識時務,一側的人臉上,也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然而瑾妃蔣雪晴卻準確的,抓住了楚雨霏
話中的漏洞,眼神一凜,卻又是一聲媚笑。
“好一個聰慧貼心的妹妹,難怪陛下對妹妹和小皇子皆是如此上心,想必正在前線的王爺聽了,也會欣悅萬分呢。”
本是一句附和的話,卻被楚雨霏硬生生的,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蔣雪晴的用詞是“欣悅”,而非“欣慰”,是以她的意思是……
楚雨霏的眉毛,不禁緊緊的擰在了一起,末了又鬆開了,儘量平聲靜氣道。
“王爺是我國將士們的榜樣,臣妾只是區區女子,不敢妄議國事,只能略盡綿薄之力,且家兄亦隨行左右,臣妾擔憂也屬人之常情。”
這番話說的漂亮,蔣雪晴原本是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但她卻又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抿脣一笑:“王爺與父兄尚且如此,若是陛下親自御駕親征,不知妹妹會如何思之成狂呢,真叫衆姐妹們汗顏。”
楚雨霏暗自咬了咬牙,看來這個瑾妃蔣雪晴,今天是不找茬到底,誓不罷休了……
不過好在,楚雨霏行得正坐得端……
於是楚雨霏順勢站了起來,與蔣雪晴遙遙相敬:“承蒙瑾妃娘娘謬讚,臣妾受之有愧,身爲天子妃嬪,此乃本分所在。皇上是不僅是姐妹們的皇上,更是我們的夫君,自然會愈發思念。”
沒想到此言一出,其他衆嬪妃,都有些淚凝於睫的模樣,雙目通紅如斯,好好的一場滿月宴,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重。
唯有瑾妃蔣雪晴並未如此,她端的是一副悽悽切切的樣子,嘴角,卻是一分勝券在握的笑意,只見她拿起一方錦帕輕掩了嘴角,悶悶的笑意,便從那方錦帕後影影綽綽的傳來。
“不曾想到妹妹竟如此博愛,既然身爲天子妃嬪,卻不一心一意侍奉陛下,居然心中還有別的男子……還真是,真是讓皇上寒心,更何況你那被打發到皇家寺廟的姐妹,楚靜秋,那可更是讓人唏噓呢……”
蔣雪晴這一番話,不輕不重的朝著楚雨霏砸了過來,直砸的她瞬間指尖一僵,心裡寒涼徹骨。
好在、好在……莫焯均忽然在此時,從桌下輕輕執起了楚雨霏的手,安慰般的握在了掌心,隨即目光亦是不輕不重的,投向了對面若無其事般的瑾妃蔣雪晴。
忽然道:“靜王爺乃是朕的手足,楚家大公子亦是楚嬪的大哥,思念更是人之常情,思念王爺,乃是因爲朕與其,乃是手足至親,思念兄長,乃是血脈相連,瑾妃可是當真了?”
原本還想不服氣的,說些什麼的蔣雪晴,在接觸到莫焯均的,不容辯駁的目光時,只能憤憤的嚥下了剛到嘴邊的話,轉而卻說道。
“皇上此言有理,是臣妾太過較真了,還望妹妹不要與姐姐置氣纔是。”
楚雨霏見莫焯均,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替自己結尾,心中頓時就像一汪泡進了沸水的蜂蜜,甜的化不開了……
頓時楚雨霏便沒有了,爭奪的那個意思,也順勢道:“自然,姐姐也是爲陛下著想,妹妹明白。”
“對了……”
原本已經未在多言的莫焯均忽然又再次開口。
“鑑於楚嬪誕下龍子有功,朕決議,將其晉爲……”
“楚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