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結(jié)界沒有陣法,王不嚴的聲音像斷了弦的風箏,傳不出去,沒有人能聽到,這不是某種神通或者功法。
“沒想到連他來了。”丞相甸展說到,立於城牆上,看著那滄桑的老頭子,自然有很多人不知道王不嚴,不過在場的人都聽說過。
北盛能在那場戰(zhàn)爭裡和南煌和平下來,這些老人功不可沒。
“難道他們還想寒敘一會兒?”戶部尚書道。
不光三大學院的院長齊聚一堂,帝國的棟樑大臣,還有未來能影響局勢的人全部都站在城牆上。這種陣仗恐怕只有南煌的軍隊打到了帝都纔會出現(xiàn)。
聽見戶部尚書祖藍的話,有人挑了挑眉毛,有人嘴角展開一絲,但是彷彿又想到什麼令人困擾的事,在嘴邊那絲笑意不明顯。
有的人傳言王不嚴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有的人說王不嚴雲(yún)遊四海去了,總之王不嚴出現(xiàn)在這裡給了很多人震驚,比起敵國大供奉劍神遊蘇來北盛帝都更讓人抖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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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蘇看著這個老人,他霎那間想起了很多事。當然是他不願意記起的事。
“如果以前你知道我會成爲如此強大的人,還會把我派到南煌去嗎?”遊蘇眼睛死死盯著王不嚴。
“當然,正是因爲我知道孩子你會是一個內(nèi)心還有修行都是無比強大的人才會讓你潛到南煌去,不過現(xiàn)在你所做的已經(jīng)超過了我所預期的。”王不嚴那雙眼睛非常很渾濁自然看不到清晰的意思。
“現(xiàn)在如此多的人看著,你打算怎麼做?”遊蘇問。
“當然是按你的意思做,別人或許猜不到你的意思,不過孩子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呢?”王不嚴到。
遊蘇聽著孩子這兩個字不斷腦海迴盪,回想起當年秘密離京的場景,他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叫遊蘇,連他也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
這種以年來論的日子確實有些難過,就算是意志無比堅強的人,就算是爲了信仰爲了北盛,這種犧牲免不得有些巨大,而且北盛人都對遊蘇這個名字恨之入骨。
承受這種心緒,一方面還要維護著北盛,另一方面還要殘殺北盛軍士,如不是心性堅韌之人恐怕早就產(chǎn)生了分裂。
遊蘇把腳上那雙鞋脫了下來說:“看它已經(jīng)被我走穿了。”
王不嚴從懷裡拿出一雙黑色布鞋,很是普通,他對著遊蘇說:“當年你走時那雙鞋恐怕已經(jīng)不合腳了吧!我這老人家閒著也是閒著所以趁著眼睛還看得見的時候又做了一雙。”
遊蘇並沒有接過些說:“難道你想我回去嗎?”
“自然,若不是這樣,那些人不是白死了嗎?”王不嚴說道。
“你不是說按照自我的意願來行事嗎?”遊蘇手中那把劍從右手到了左手,自然右手就有空握住劍柄了。
“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麼做嗎?黎平活下來本就是你自己意願,何況想在黎平已經(jīng)會修行了。”王不嚴道。
“我想要一個準確答案,北盛什麼時候會攻向南煌,我這個潛伏者什麼時候會討回這些年隱忍的代價。”遊蘇問。
“當年離京的時候你在我面前是個孩子,現(xiàn)在你在我面前依舊是個孩子。所以你的劍根本只能藏劍。劍神?真是個美妙的稱呼!”王不嚴說。
“現(xiàn)在我告訴你,我的意願就是祈求一個和平過度,我並不在乎這個國度是南煌還是北盛,我只要和平,因爲我厭倦了流血了。”遊蘇說道。
“不,你在乎!”王不嚴說。
遊蘇冷笑身子一抖,王不嚴織的那雙布鞋就成了飛屑。王不嚴手感覺好似一陣凌烈的劍意拂過。
“我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的我了!”遊蘇說。
“但你依舊是你!”王不嚴說。
“我一直認爲我所尊敬的您是個很獨特的人,徊繞回來沒想到你還是迂腐之人,你根本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遊蘇此前壓抑在心中那股憤怒,好像得到幫助,理智情緒再也壓制不住了,天平正在傾斜。
“你的眼睛能看見眉毛嗎?”王不嚴問了一句。
一股怪風起於王不嚴止於遊蘇,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風瞬間就到了,也停了。
“能!”遊蘇肯定的回答了一句。
“那你應該看清了吧!”王不嚴說。
城樓上的人都聆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知道爲什麼冶瑾隱隱約約聽到王不嚴每一句話裡都有一個“你”心裡略微有些不安。兩個人的談話有些小聲,所以沒有城牆上的人不怎麼聽得見。
天邊一陣“呱,呱,呱,呱”難聽的嘶啞的叫聲,那羣尾隨著遊蘇,等待死亡,等待腐肉的烏鴉並沒有散去,而是此時才飛到。
烏鴉身上黑得一絲不茍的羽毛在蔚藍的有些泛紅天空下很奪目。
一根黑色的羽毛從翅膀間掉落,羽毛根部也是黑色,總之黑的不像樣子,遊蘇並沒有回答王不嚴。
圍繞著遊蘇王不嚴的煙塵像漣漪一樣盪開去,這煙塵渾圓像堡壘一樣把二人籠罩在其中。
朝中大臣朱碩有些擔心,他想著王不嚴這麼一把年紀了那些煙塵會不會嗆到他。所以他說:“王院長需不需要幫忙?”
德元開懷大笑兩聲,雖然那煙塵久久未肯散去他說:“王不嚴自然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別的地方,如果北盛有戰(zhàn)勝南煌的能力的話就簡單極了。”
一聲劍鞘破勢尖嘯在煙塵裡響起,連城樓都微微打顫,這一聲整個帝都的人都聽到了,那些睡夢中的人醒了。
松山庵的墨陽看著南方沉默不語,松山庵里居住著四大聖地的弟子,木蓮山,蓬萊院,纓槍坊,南屏衆(zhòng)弟子都沉默不語。
“遊蘇出劍了!”馬伕說道。
“沒有人見過遊蘇的劍。”丞相甸展說到。
“王不嚴不再這個範疇。”馬伕閉上了眼睛。
甸展似乎想說點什麼,又留到了嘴裡。他想馬伕說的也對,畢竟自己是文臣,而馬伕是一介武夫,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那聲尖嘯持續(xù)了很久,所以沒有人聽到遊蘇和王不嚴的對話。煙塵繚繞自然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孩子這些你受苦了!”王不嚴說到。
“確實我受苦了,那你準備怎麼補償我?”遊蘇的劍一直沒有出鞘,反而王不嚴身上似錦的棉袍無風自鼓。連白色的鬍鬚都亂飄,那包裹兩人的煙霧和尖嘯聲來自王不嚴滿是皺紋枯瘦的雙手。
“師父給你縫了一雙鞋。”
說著王不嚴就從懷裡拿出一雙鞋。很是普通,顯然和剛纔遊蘇揮劍斬成飛屑那雙鞋一模一樣。
別人知道王不嚴視自由爲生命,從不肯管理世俗的事務,便是天下第一的盛戈學院院長一職也僅僅掛名,所有瑣碎大事都是德元一人承擔。慢慢的王不嚴這個名字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德元成了盛戈學院院長。
收徒這種事更是與王不嚴掛不上邊,因爲王不嚴就如他的名字一樣不嚴,做任何事都不嚴。
誰能想到王不嚴竟然有徒弟,還是南煌大供奉劍神遊蘇。這個破天荒的消息就算號稱包打聽的江湖第一人百曉生都不知道。
“穿上吧!地上很涼。”王不嚴把鞋遞了過去。
遊蘇把劍收入袖中,他伸出手說:“我早就能看見眉毛,是我的眉毛。”
那雙鞋到了遊蘇的腳上又說:“很合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