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依舊沒有解下繃帶,他臉部肌肉不能動。進食便成了一個難題。
但是趙榮畢竟是成年人了,爲了活著他吃一次東西張張嘴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每次都是吃的流食。不用咀嚼,才能減輕痛苦。
像今晚的烤魚就無緣他的份,本來烤魚就不是健康食物,趙榮拾輟一些柴火,火苗揚得更旺。
火焰有些熱,趙榮傷勢復原過程中臉部也有些熱,以至於他的胸間有些燥熱。
直到龍夏骸肚子裡溢出金光,光線很弱,傍晚天空依舊明亮,肉眼很難覺察到這麼微弱的金色光線,但是趙榮臉上一片清涼。
那種涼意的快感不是從酷暑的環境進到微風徐徐的林間,而是沐浴在聖暉裡,連同骨髓裡的污穢都被洗滌出來那種暢快感。
清涼至極,但趙榮不知道清涼來自於何處。他沒尋到,但他並不以爲那清涼的感覺就是錯覺。
雖然這幾天晴朗了些許日子,但是前幾天連綿不絕的大雨令這些乾枯樹木枝條還有些潤,火焰依舊很旺,不過多了些濃煙,把眼淚也薰出來了。
那烤魚有些幹,焦糊的魚肉有些澀口,龍夏骸從袖間拿出一顆蘋果,帝都的這種蘋果很小很硬,口感不太好,所以除了龍夏骸其餘人都不喜歡吃。
好在蘋果汁水飽滿,涓涓潤口,蘋果既不甜膩也不酸舌根,只是果皮有些塞牙。龍夏骸忘了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吃蘋果的了。
待他嚥下蘋果,他的肚子裡便又有一絲金光溢出,金光很微弱。
季行少盯著龍夏骸看了半天。
“怎麼了?”如是嘴角還有黑色焦質,附帶牙齒上也有一些,他問季行少,季行少看著龍夏骸的眼神有些不對。
“沒事,大概是我看錯了。”季行少也狠狠的咬了一口烤魚,火烤魚本是不健康的食物,季行少自入道以來就很少碰這些肥膩辛辣的食物。他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因爲這些食物會讓身體變得渾濁,修行本來就是讓身體變得澄淨,讓心境變得廣域,以便更好保留真元。
修爲到了深處不光是真元數量發生了變化,而是連質量也發生了變化,那些食物讓修行變得寸步難行。
但是烤魚配上各種辣椒蘸醬真的很好吃,哪怕糊掉一點也很好吃。
當氣氛變得熱鬧起來,天色也漸暗,衆人讓季行少奏鼓助興。
季行少是個很和善的人,也很禮貌文質彬彬那一臉靦腆美然的笑容很有親合力,要是季行少表現得稍微熱情一點的話憑藉他那張臉皮肯定很多少女傾心,但是他很寡言。
所以奏鼓這種事他不是用來自我陶醉的,而是用來戰鬥的。
季行少對自己很嚴格,有人對自己嚴苛。兩個詞語是一字之差。體現出來的效果卻不同。
龍夏骸不會修行,連宗族的人都說了他不能修行,宗睿雖然沒有說龍夏骸因爲什麼不能修行,但是那原因肯定是令人沮喪的。
不能修行,非要修行這便是白費力氣。
龍夏骸一直以爲是經脈問題,但是實際上不是因爲他的經脈。
如是趁著衆人吃得歡愉之際,馭舟到湖裡將死魚打撈上來,碧波盪漾的湖水飄一些臭魚很煞風景,而且這鏡子一般湖面真是個好地方。
湖水潮汐來臨之際,湖水一進一退,“忽沙沙”拍打著岸邊,輕柔又暴烈。所謂後浪推前浪。
龍夏骸索性將鞋褪去,他走到湖邊,那一浪一浪的水不斷安撫著他的腳丫,他再深走一步,湖水淹沒過腳踝。秋天的水有些涼,但是不刺骨。
岸邊的沙礫石留下龍夏骸的一個個腳印,如果仔細觀察這些腳印,它們呈兩條平行線,這說明龍夏骸走路不是內八字或者外八字,腳印被湖浪衝模糊了,依舊可以分辨後腳跟處略高於前腳掌,腳底沙子經過了湖水的折射竟然有一片淡淡的金色,金暉的金。
這種放鬆時刻都能留下這種腳印,得益於先生對待學生很和藹但是形式準則上很嚴苛。久了龍夏骸就養成了習慣。
龍夏骸對自己很嚴苛,甚至有時候他都不知道他這樣是很嚴苛對待自己。比如飯前先喝湯,比如進食不能過飽,比如保證睡眠時間。
睡眠一直是龍夏骸難以解決的問題,本來安眠時間就少奇夢就多,加上龍夏骸定時起牀,他處於長期睡眠不足的狀態。他精神依舊很好,但是長此以往他知道這種方式是在壓榨他的身體潛能。
看似這些瑣碎的事跟一個人的修行搭不上聯繫,往深了細究,一個人活在世上的態度決定了他活著的價值。
他不會修行,但是他每天鍛鍊身體,或許是體能上的,亦或是心境上,總之龍夏骸沒有放過一刻時間,哪怕是在放鬆時刻他也很嚴苛。
這便是就是龍夏骸習慣了嚴苛。
習慣就好。
本身就是一種人生態度,習慣不是適應,而是用磨平棱角方式和生活更好融洽貼合。
龍夏骸負手而立,他看著死魚從湖裡一條條被如是扔到岸邊,岸邊挖了一個小坑。隔著很遠的距離如是每一條魚都正好扔進坑裡,沒有絲毫偏差,魚有大有小,有殘肢,有內臟,但是一條條完美的弧線正好落入坑裡。
這需要極好的眼力,精準的力量把握,以及對物體下墜的距離了如指掌。
龍夏骸喃喃一句:“成了修行者纔會有這麼精準的把控吧。”
季行少不知道看著林間的黃葉枯枝偶有所感,他解下放在腰間的鼓。他居然破天荒的奏起了“策岸緣”,鼓聲層次跌宕,遠近分明,隱藏著牽掛,既然是隱藏就沒人聽出來鼓聲裡面有所牽掛。
如是輕身一躍,鞋間入水三分,連踏幾步,水波一圈圈散開去,就這樣從湖正中心到了岸邊,他在湖邊用沙子洗洗了手,卻始終有魚腥味。如是又將岸邊的魚埋好,用腳踩踏了泥土幾次。他才發現他的鞋溼了。
然後如是則向季行少說了說現在是禁魚期,不允許他打魚,還沒有修行者用真元來打魚。
季行少閉著眼睛,那首“策岸緣”到了精彩之處,他整個人都隨之打著節拍,好似對如是的控告聽不見。
待那首“策岸緣”完美謝幕,他說了:“我真元很多,而且我收集真元不像你那麼難。”
聰慧近乎妖孽的如是竟沒有找到話來反駁,他的鞋有些溼,所以他埋頭看了看鞋,要是真元多的話,直接就把鞋蒸乾,但是如是沒有那麼多真元。
龍夏骸繼續向湖裡走一步,他將黑袍挽了挽,免得溼了襟口,他大聲吼了一句,卻沒有回聲傳來。
這難道不是龍夏骸夢寐已久的生活嗎?他想想的確是這樣。但是他更想考入盛戈學院,或許那裡面有能解決他不能修行的方法。
問題是不能修行的人如何進入盛戈?京試考驗可不是某一個方面,雖然某一些方面特別突出可以專修,但是戰火紛飛的年代必將是有力量才能活下去。
京試考的主要修爲深度,真元數量,以及質量。
龍夏骸將懷裡那本預言書拿出來看了看,他翻不開第三頁,第一頁是“爲什麼”,他的答案是爲了“活著”,而第二頁只有一個“源”字,那麼答案到底是什麼?
他看著趙榮,想起了他妹妹,那個叫趙萍的女子,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趙榮實際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了,本著性子極韌,加上從小就爲了兩個妹妹吃了很多苦頭,所以很成熟,不僅是身體氣息透露出來的成熟,而是思想上的成熟。
趙榮有些煩心的事,他眼裡絕望的神色少了許多,時間是號稱能醫好一切傷痛的庸醫。
趙榮動作有些猶豫,最後他還是毅然將一張紙展開,他不能說話,他便把字寫到紙上。
字跡有些彎彎曲曲,大小不一,看來平時趙榮並沒有搗鼓書法這一類的事。
但是上面的字異常清晰,肯定是寫好後將墨跡晾乾後再仔細摺疊好。
紙上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