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幾人一直摸索到了正午才收拾包袱,然後選了幾匹好馬,幾人馭著馬車出了城門,然後在南城門停下來接受檢查。
有一個人等著馬車,他站在地平線,有他在的地方其他的色彩都黯淡無光,御統領緊閉著雙眼,眉宇間的沉重讓整個人都爲之一肅。他卸去了沉重的甲冑,換上了白衣,但是他依舊很耀眼。
長久養成的威勢,即使僅僅站在那裡,都讓人肅穆。
龍夏骸乘坐的馬車緩緩停下來,馬匹低鳴一聲。然後馬匹都低垂著頭,就算是馬匹在那個人面前都感受到本能恐懼。
御統領下脣微動說:“領受皇命,前來助如大人一臂之力。”
如是下車微微欠身回禮:“皇恩浩蕩,只是……”
“大人不必有所顧忌?!庇y領道。
“只是,我這馬車容不下那麼多人了!”如是說。
御統領聽後先是一怔,隨後他露出極不自然的笑,之所以不自然是因爲他很少展露笑顏,所以他笑的很生疏。
“這點不勞費心。”御統領一個口哨響徹天地。說來也怪,平時這城門口都是人滿爲患,今日那些尋得到路人的身影,只剩幾個守城門的兵士。
待清脆的口哨聲傳開去,一騎絕塵而來,此馬一身雪白,馬的額頭一個白色的尖角更是美輪美奐,連馬鞍繮繩都雪白,顯然是什麼瑞獸。
加上御統領一身白衣勝雪,竟有遊俠的味道,因爲太白,所以和周圍格格不入。
如是回到馬車內說:“很有趣,聖上到底想做什麼?”
“其實你已經猜到了,只是你不想承認而已!”龍夏骸說。
“我們做好的自己事就好,必要時把別人的事也一併做了?!奔拘猩僬f。
“重申一次,我從來都不猜?!比缡钦f。
枯瘦的小女孩伴黎拿了龍夏骸一顆蘋果,她咬在嘴裡,細細咀嚼,讓酸甜在味蕾間跳舞。她沒有說話,似乎吃蘋果是一件需要全神貫注的事。
趙榮更誇張在顛簸的環境依舊修行,依舊冥想,不過到底有沒有效果也只有趙榮知道。
那匹白馬,雄壯有力是難得一見的好馬,單單那眼神就一望無懼,是何種訓練之法纔能有這麼驕傲且馴服的馬?
就單單前面開路的御統領那架勢,就令人望而生畏,遠遠見了就躲開。
待馬車馭去,城門口又恢復了熱鬧,北盛這座鐵城被強大的結界和陣法還有固若金湯的城牆保護。
要說結界和陣法的區別在於結界是用來防衛的,而陣法雖是用來防禦又攜帶攻擊的之法。雖然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到了細處又有千差萬別。
北盛最大的依仗就這座雄城。這座城是恆古不滅的根基,這自信傳遞在每一個人心間。
到這座城消失在衆人的眼簾,只見鋪滿整地的黃葉,往年裡,這官道可沒有這多落葉,如今走的人少了,自然黃葉沒有被車軲轆碾到泥土裡,究其原因就是往雄城裡趕的人多了,往外面走的人少了。
而往兗州這條道,是條往外走的道。
晚秋時節,天氣日漸微涼,更涼的是人心。
……
……
黎平是個熱血軍士但不代表他沒有理智,他觀瀑布,意流水,陷塵弘,他手裡握著一把劍,但他手裡握的又不是一把劍。
他要斬斷眼前這一方瀑布,斷流水。
清晨天還未亮,他的袒露胸膛就如他的劍一樣。瀑布激盪起氤氳的水汽,周圍的黃葉被水汽清洗一番了。
黎平起手一記斷流水。
滿天飛舞的黃葉,都是一把出了鞘的劍,黃葉整齊排列,於是一排排的黃葉橫於瀑布前,翻滾著,沿著某種弧線,黃葉邊緣還有些許綠意,隨後滿天的黃葉都化作滿天飛舞的劍,好似割裂了空間,卻始終不能將瀑布斬裂。
說來這瀑布還有個故事,兗州當年出了一個如流星般的修道天才,他確實像流行一般耀眼到了極點,同時他也像流星一樣稍縱即逝。
這方瀑布,原來是斷垣,經過兗州有一條大江,就是因爲這條江,在氣候乾旱的時候,開溝引渠,灌溉稻田,在洪澇的時候,導水引流,保田消災。
斷垣離大江主幹不過數百丈,其間有一個有一個溝壑,那位天才終日悟道。一劍出,百蔭紛飛,他一劍直接把斷垣削到大江,形成了瀑布。
這是人爲的瀑布,但是氣勢恢宏到無以復加。
黎平他一劍出,百葉成劍,把無數的落葉匯聚到瀑布頂端,然後整整齊齊的切了過去。
葉子只到切到一半就毫無力量了,被湮滅在水流裡。
可是山澗最不少的就是葉子,這一次更多的葉子徐徐而升,瀑布激起的水汽再一次將葉子洗了個乾淨。
黎平緩緩將劍歸入鞘裡,此劍法名爲歸鞘劍,無人可察劍鋒什麼時候出過鞘,人們見的只有緩緩歸鞘的劍,當然這裡不可能有人,自然不會有人看見黎平在這裡悟劍。
所有人都以爲黎平去了京城,他要問蒼天,爲何死去的人兒連自家的墳冢都進不了?因爲死在了異國他鄉。但是他不甘心這就是結果,所以他還在兗州,他等待著。
他觀瀑布,意流水,歸鞘的劍能斷流水,這纔是最高的境界。
但是這都無所謂,他的眉梢密佈水珠,那是染了水汽,他身形陡然一躍,水珠簌簌而下,他站在瀑布頂端,像遠處望了望,那邊有一座雄城。
他臉上那道從額頭貫穿身體傷痕,那麼猙獰,卻讓人心生不了惡。
那張臉分爲兩半,召示過去和未來卻遺失了現在。
黃葉再一次匯聚,黎平心中的憤懣充斥,他從使團大人和遊蘇對話裡知道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麼簡單,遊蘇那一劍,映在他心裡,無比清晰,徐紅色的藏劍。
他習得一劍,黎平腦海裡還回蕩著遊蘇走時留下的話:“兗州瀑布有一劍,斷水流如歸鞘,好好活著,然後找我報仇!”
他不知道遊蘇什麼意思,但是受那一劍之後他修爲暴漲,說是因禍得福也可以。
他瞇眼,死去人的面孔不斷倒在他的腦海裡,他大吼一聲,可惜天聽不見,地聽不見,瀑布墜落的聲音震耳欲聾,連他都聽不見他的吶喊,他開始恨,他開始憤怒,連同貫穿他全身的劍痕都蜿延扭曲,有些醜陋。
黎平大吸一口氣,連肺泡都感覺脹很痛苦,然後他盡數吐出,一片綠葉騰地而起,無汽自潔,黎平的劍開始緩緩歸鞘。
這一片綠葉和先前鋪天蓋地的黃葉比起來根本就是天壤之別。數量遠遠不及於此,速度也慢悠悠,不過這片綠葉勝在它在晚秋還是綠葉。勝在它速度穩定,從奔向瀑布的開始它就沒有變慢。
當黎平的劍真正歸鞘,劍鋒完全沒入鞘裡,那片微弱的綠葉才解開了束縛,它如洪荒猛獸,那片綠葉瘋狂旋轉起來甚至還帶著一些微風。
那終究是片綠葉,和幾十丈寬的瀑布比起來真是米粒之光。
但是它切了過去,然後穿過了瀑布,打在後方的巖層上,沒人知道那片葉子入石幾分,只知道山壁都動搖了。
瀑布依舊在流,斷水流歸鞘,沒有斷水。黎平將衣服披在身上,他臉色有些發白,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催動真元過於劇烈,導致身體負荷不了,亦或兩者皆有。
他握著一把劍,又不是一把劍,隨後消失在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