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告訴你,她還活著,活在英國的某個角落。”花音看著不遠(yuǎn)處的跡部,他的背景是愈發(fā)灰沉的天空,雨順著玻璃窗淌下來,被屋子裡的燈光照的一片明亮。
「活著」這個詞,不是跡部期待從花音嘴裡得到的。活著是最基本的,活在英國是應(yīng)該的,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dāng)然。
於是跡部嘆了口氣,眼神裡還是帶上一絲冷峻,而對象則是表情同樣冷漠的花音:
“你又在和我玩文字遊戲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花音微微上揚了一下嘴角,視線則瞥向了頭頂?shù)牡鯚簟5溲诺幕ㄋ囪F架,花朵形狀的磨砂玻璃,雅緻而婉約。“但是跡部,有時活著已經(jīng)足夠美好了。”
少年注視著她望向燈具的淡然表情,瞬間緘默。
“天音活著,但她在哪裡,在幹什麼,在想什麼,會不會再笑著站在你我面前,我想這不是我們能掌握的。”
“我們?”
“是,我們。”她重又看向辦公桌前的少年,“連我、爸爸和媽媽都無法掌握,這取決於她自己的毅力。”
“……”
“又或者某一天,情況真的變得無法收拾,我會第一個把她的下落告訴你的。”
“既然如此,那麼現(xiàn)在……”
“現(xiàn)在不行,”打斷他,“我想有些事情晚一些知道會比較幸福。”
“你的意思是,你在爲(wèi)我著想?”
“確實如此。”
“……”
不像交談,看上去這更像是狙擊與回防的戰(zhàn)役。
花音想,如果可以的話,她多麼希望跡部從來沒有遇見過天音。不是因爲(wèi)自己暗戀過他,只是現(xiàn)在,看著這位少年依然不變心境的站在天音的身邊,卻守著一個殘酷的真相,處於旁觀者的她不免揪心。天音沒有喜歡過跡部,跡部和她在天音眼裡是一樣的,一個是妹妹,一個則是弟弟。她的鋼琴是她自己的,也是另一個人的。但這個隱形人絕對不是跡部。那是她生命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是她十六歲堅定出道的線索,也是她堅持彈好鋼琴的動力。
因爲(wèi)她和跡部一樣,愛上了一個人,而且執(zhí)著不已。
所以,跡部景吾,你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張沒有答覆的明信片。
空白氤氳很久,這個不小的空間有些寒冷。兩個人,談話中卻始終環(huán)繞著另一個人:
“跡部,如果有一天,姐姐她不想彈鋼琴了,你信嗎?”少女的聲音夾雜著潮溼的水汽,嫋嫋升起。
“……”不可思議的眼神,跡部盯向花音。
她料到跡部會是這樣的表情。不,應(yīng)該是認(rèn)識天音的所有人聽見這句話都會是這樣的表情。她是爲(wèi)鋼琴而生爲(wèi)音樂而生的,沒有人會相信這句話。而那天夜晚,天音卻真的這樣說了。她說:「花音,我好像彈不了鋼琴了……」。那時的自己甚至連理由都沒有問一下,只是笑瞇瞇的說道:「天音,你別開玩笑了!」
「是啊……我怎麼會開這麼無聊的玩笑呢?」
……
她爲(wèi)什麼會選擇那樣的道路,在花音……不,也許在所有知情人看來都還是一個未解之謎。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輕輕地敲門聲。房間裡的兩人同時將目光投向角落的木門上。
“請進。”跡部說道。
應(yīng)著少年的聲音,門被推開,「吱呀」的聲響被拉得很長。門外,一個高挑的身影,很快,那張立體的臉頰便暴露在燈光之下。
忍足。
他進門後,向四周望了一眼,看到花音紅腫的臉頰和破了的嘴角,少年還是惋惜且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但很快,這絲惋惜便化爲(wèi)了慣常的笑容:
“小景,我能把宮本桑帶走嗎?”他看著跡部走進房間,從他臉上,少年讀出他們剛剛纔進行完一場沉重的談話。跡部雙手交疊在胸前,表情變得稍微緩和一點。“吹奏社中午要訓(xùn)練。”
“是交流會的節(jié)目?”跡部詢問道。
“恩,就是那個。”忍足笑著回答道。
“那去吧,下個月的交流會不能給高中部丟臉。”
忍足微微一笑,轉(zhuǎn)身看向一邊的花音。少女已經(jīng)起身,伸手拂了一下身前的羣褶。
“有宮本桑,肯定沒問題的。”忍足回答道。
“我更願意相信鬆元前輩和杉田前輩的能力。”跡部將轉(zhuǎn)椅轉(zhuǎn)向窗戶,畢竟他們是吹奏社的部長和副部長。
於是跡部留給了花音和忍足一個背影。
這以後,少女便跟著忍足向外走去。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情,扭頭看向裡面的時候,灰色的天空似乎白淨(jìng)了一點:
“跡部,上次挑戰(zhàn)你的那個人怎麼樣了?”
“當(dāng)然是慘敗。”語氣裡帶著滿滿的不屑。
於是少女略微翹起嘴角:
“我想也是……”
說完,門被闔上的聲音便長久的迴盪在辦公室裡。
※
“嘴角怎麼回事?”門外,並行於走廊的少年問向身邊的少女。
“沒什麼。”花音回答道,“愛管閒事的結(jié)果。”她低下眼眸自嘲道。
“破相的話,照相可會難看哦!”
“無緣無故照什麼相?”
“明天可是遠(yuǎn)足!”少年期待的聲音,身邊經(jīng)過的人羣,偶爾還有人低頭議論花音。少女想,自己方纔的英勇行爲(wèi)恐怕會爲(wèi)這所學(xué)校津津樂道一段時間。
“明天的遠(yuǎn)足一定沒希望了。”幽暗的天空,雖然亮了一些,但雨還在下。
“相信我,明天天氣一定不糟。”少年成竹在胸的聲音。
花音無奈地看向他,他漂亮的側(cè)臉。少女最終有些無奈:
“真沒道理。”她搖了搖頭抱怨了一句。而很快,音樂教室便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拉開門,裡面早已聚齊了人,他們一齊看向門口兩人。
“嗚哇,真的被打了嗎?”鬆元皺了皺眉頭,從凳子上跳下來,低音提琴被她靠在椅子邊,少女向花音走來,“水島真是……”她沒有說下去,花音想恐怕這個水島亞紀(jì)的背景確實很硬,所以誰都不滿但誰都不敢在背後非議。
“小花音要不要緊?”上矢也關(guān)切地問道,英俊的臉難得的嚴(yán)肅起來。
“沒事。”花音搖搖頭。
“嘖,美女都被她打破相了,水島一定是心理不平衡。”倒是平太油滑地說道。
花音看到了鋼琴前的鳳,他正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少女。於是花音還是問道:
“平澤怎麼樣?”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們知道,還有一個比花音受傷更嚴(yán)重的姑娘。
“全是外傷,老師說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
花音點點頭,便去牆角拿出了自己的大提琴。
演奏者們坐定於自己的座位上,琴室裡乳白色的燈光,偶有幾人還在研究自己的琴譜,紙頁發(fā)出「嘩嘩」的聲音。
鬆元詢問「可以開始了嗎?」,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正當(dāng)杉田上矢準(zhǔn)備按響第一個音符時,音樂教室的門忽然之間便被移開。
弦上、鍵上劃過幾道奇怪的音,他們將目光指向門前。
是榊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