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薰站在明亮的陽光之下, 她又一次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遠處是少女漸行漸遠的背影,而她則轉身,悵然若失地看著面前開闊的冰帝校園, 以及遙遠處的街道人流。
花音向天臺入口處的忍足走去, 少年正站在門邊。身於高處, 來自廣闊天際的風依然會灌進室內, 而少年卻幾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正低頭按住髮絲和裙襬的少女。
他們的對視只有一秒, 然後是兩秒的擦肩,三秒後花音第一個開口:
“你知道我在這裡?”她走在他前面,步幅並不快。通向天臺的樓梯甬道的牆壁, 與教學樓下面的比起來,總顯得要陳舊一點。
“我看到你跑進了音樂樓。”他停頓了一下, “是去找剛纔天臺上的女人?”少年雙手插-進褲兜, 他走在她後面, 兩級臺階的落差,讓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花音白皙的後頸上。
“……”花音沒有回答他, 與其說是刻意迴避這個問題,不如說是音樂樓前忍足和那個不知名女生的畫面又一次佔據了花音的大腦。所以很快,她便轉過了話鋒,“被告白了?”
ωωω ?????? ?c○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隨後是身後少年極輕微的嘆息:
“你看到了?”忍足閉著眼睛問道。
“差不多吧。”花音並不回頭。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不夠淡然的表情?還是害怕看到他那未知的表情?又或許兩者都有?
“宮本桑覺得我同意了嗎?”少年忽然問道。究竟這句話裡有多少試探和期望, 忍足自己也說不清。如果是從前的他, 想必只會無所謂地笑著轉開這個話題。但是宮本花音的話, 心裡總會像是打了個結。
“……”這個問題讓花音莫名的不舒服, “這和我有關係嗎?”所以還是帶著一點生氣、一點彆扭。這句話的語氣很複雜, 憑空而起的時候,卻狠狠戳上了忍足的心。
安靜了半秒, 終究衝動撞開了理智。
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是後背撞上牆壁的聲音。花音沒有反應過來,她的肩膀被忍足死死釘在牆上,動作有一些粗魯,這甚至讓她感覺肩上緩緩蔓延開來的疼痛。疼痛讓人清醒,少女圓睜著雙目,看向面前的少年。她想起幾個月前的忍足也曾把她按在牆邊,但總覺得今天,衝動佔了更大一部分。
完全沒有預謀的身體反射,所以下一個鏡頭,自己就被他牢牢按住了。
巨大的響動以後,氣氛便陷入了死寂。
不會有人出現,現在,這個世界裡只有一位衝動的少年和一位僵直的少女。
花音看著面前的忍足,他死死盯著自己,認真卻又帶著一絲生氣,這讓花音始料不及。她想起箱根湖面上,少年向她講述的那段小學開始的瘋狂戀愛史,她說她從沒見過那麼不淡然的忍足侑士。而現在,現在自己面前的忍足侑士,是不是也陷入了自己所說的…不淡然?
她始終有一點茫然,隨著時間的流逝,肩頭的疼痛夾雜著理智,終於迴流進少女的腦海。花音輕輕皺起了眉頭,她避開了面前少年深藍色的眸子:
“你想幹什麼……”
“你是說真心話?”忍足甚至帶著一點憤怒,連詢問的聲音都變得急切起來。
少女嗅到他身上依然清爽的柑橘味,自己的思緒總會被他不自覺的拴住。
“……”花音不回答,她承認自己方纔那句「這和我有關係嗎」有七八分的違心。於是少女的臉浮上了一抹說不清緣由的胭紅。她抿了抿嘴脣認真的回過頭,視線又一次對上面前的少年。或許他們有必要把話說清楚,“你很在意?”
她簡單的四個字,卻鋒利地像是一把刀刃。掠過忍足耳畔的時候,少年終於意識到面前的女孩也下定決心要把他們的關係整理清楚。
“當然。”忍足回答道,他低低的聲音,會讓人有一種踏入陷阱的錯覺。
花音注視著他深藍的瞳孔,那像一片能包容進世界的海洋:
“爲什麼在意?”花音冷冷地注視著面前的忍足,她要他先告訴自己理由,她不要成爲首當其衝的那個人。
問題拋向了少年。他忽然低下頭長吁了一口氣,咫尺的距離,花音覺得胸口的氣息綿長而燥然。
心跳總會在他面前亂了節奏。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無奈地說完這句話,少年終於擡起頭。
本已微小的距離,卻因爲他的緩緩靠近而面臨消逝。他的眼神在擡頭的瞬間已經由原先的煩躁轉爲了難以言明的深邃。花音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又或許並非空白,只是滋生了微弱的期待也說不定。
面前少年的身影漸漸覆蓋上自己,時空在這個瞬間走向晦澀和甜蜜的邊界。也許再過一會兒,困擾著他們的那些錯綜而隱秘的小煩惱將一掃而盡。
然而:
「嘟嘟嘟——」尖銳的聲音劃過上空,他們對望著愣了愣,忍足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在震動。
彼此都感到一絲掃興。忍足放開了花音,少女則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臉上還有方纔緊張時的燥熱。
少年按下了通話鍵,電話那邊便傳來一個近乎咆哮的聲音:
“你和花音兩個人究竟在哪裡——!!!”
是鬆元久美。她狂怒的聲音,讓花音和忍足重又木木地看了對方一眼。視線最終錯開,無奈和敗興還是佔了大半。
電話掐斷以後,他們誰都沒有將方纔的話題進行下去,腳下是樓梯層疊眩暈的盤錯和重複。花音依然走在他前面,直到走出音樂樓,他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教學樓外有青草的味道,但這也無法驅散兩人頭頂的尷尬和胸中的紛亂。
花音在經過那片小樹林的時候,還是不自覺的擡頭看了一眼。少女的側臉上,忍足彷彿讀到了一絲隱忍,於是在她迅速收回目光的瞬間,少年還是開口:
“告白被我…拒絕了……”
花音微微一怔,少女下意識的咬住了下脣。
這算不算是一種暗示。
※
他們站在後臺,鬆元久美氣呼呼地看著他們,在她發飆之前,杉田和鬆尾就抓住了她。
花音和忍足識趣的趕忙去拿樂器。一個主奏,一個副主奏,直到節目前十分鐘才趕到等候室準備,別說是鬆元,花音想要是跡部知道的話一定也得暴怒。
演講臺上的司儀報幕後,臺下便是一片熱烈的掌聲。在聲音的圍繞之下,杉田帶領著吹奏社一干人士登場。
榊太郎站在幕簾前,花音提著大提琴走過他的時候,音樂樓的鏡頭紛紛閃過腦海。她始終都懷疑著他,她沒有證據,和立花薰的短暫會面,沒有給她帶來哪怕是一點的憑證。但她依然如此堅定的相信他認識自己的姐姐,甚至開始相信那封信的作者就是宮本天音,在立花薰慌張掐斷煙頭的那個瞬間,她便深信不疑。
所以花音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榊一眼,他還是嚴肅而刻板的模樣,沒有半點改變。
幕布之後,是輝煌的世界。頭頂有灼眼的燈光,臺下則是黑壓壓的人羣,他們目光如炬,齊齊看向臺上的幾人。
落座後,調整了一下。依然如平常那般,由鬆元示意開始。
原先的忐忑和緊張,很快就會隨著流瀉而下的音樂化爲虛無。
《Libertango》的合奏在今天畫上休止符,所以要更努力享受音樂。
率性而浪漫的探戈舞曲是不會辜負他們的,很快,就連臺下的觀衆也全部噤音。
跳躍的音符劃過琴鍵琴絃,在高-潮到來之前,便已經將靈魂融進音符。不需要矯揉的修飾,拉丁的熱情會蓋過他們的想象,最後擲地有聲的收束完結。
空氣中仍然氤氳著深情的音階,寧靜持續了大約一秒,臺下便是排山的掌聲。
花音回過神來,杉田他們已經紛紛起身,預備向觀衆鞠躬致意。於是花音也急忙起身,視線很簡單的就越過人羣頭頂,門前那個人女人,還是一身唐突的白大褂。看見他們起身後,她便轉身,終於消融進六月明媚的陽光之中。
「立花薰,或許她比想象中的要痛苦。」
腦海裡浮上這樣一句感嘆,花音便俯下了身子。
掌聲沒有停下來,刺耳的聲音衝擊著她的耳膜,少女覺得這個空間超出她承受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