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bertango》的練習已經日臻完美。六月的交流會, 定在下週五。
聽到久美的解散口號,花音長吁了一口氣。
最近連學生會那裡也忙得焦頭爛額,跡部爲了準備交流會, 常常不見人影。雖然自己被他強迫安插在學生會, 但他們彼此心裡都明白, 這不過是少年一時意氣。幸而這邊有演出, 她與跡部見面的可能也減少很多。
花音抱起大提琴去裝琴盒, 身後是一衆喧囂的交談。
杉田對白天的門票沒有半點芥蒂,他的手風琴越拉越好,甚至讓起初還不很習慣的花音漸漸以爲那個彈著鋼琴的杉田上矢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呼——”這聲嘆息打斷了她的思緒, “最近是肉體精神雙重打擊。”抱怨的忍足。
“爲什麼?”花音沒有看他,他們各自整理著自己的樂器, 少女手上的大傢伙每次整理都很麻煩。
“網球部和這裡兩邊跑……”
“難得看到你這麼消極。”是些有的沒的的交談。
“晚上是動力。”少年已經將小提琴放好, 他提起琴盒, 笑瞇瞇地看向花音。少女背上琴箱,瞪了他一眼。
他們並肩走在校園裡。夕陽下的冰帝, 慢慢步入安寧。遠處隱蔽的小樹林後便是網球場,偶有幾聲擊球傳出。少女無意間望向那裡,橙紅色的夕陽下,一個人影從樹叢後走出。依然是筆挺的西服,榊太郎, 他今天沒有參加合奏指導。
他向音樂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似乎瞥見了花音正看著他。他迅速轉過視線, 這讓花音條件反射的皺了皺眉頭, 隨後扭回了頭。
忍足安靜的走在她身邊, 少年的腳步很輕。花音曾一度認爲他就好像一隻讓人捉摸不透的貓咪,夜深人靜時出發, 晨風暮雨中迴歸。
“忍足,你覺得榊老師這個人怎麼樣?”花音忽然詢問道,傍晚稍顯喧譁的街道上,她的聲音沉靜無比。她想起那首《悲愴》,那種彈奏方式簡直就是複製。
“監督嗎?”少年右手託著下巴思考著,“很嚴肅,戰術上面安排也很獨到,品味也很不錯,還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少年一條一條平靜的敘述著。
遠處的火燒雲攀沿過整片蒼穹,西方的盡頭是深不可測的紫色,幾顆星星已經散落其上,隱隱約約、忽明忽暗。
“怎麼,宮本桑對榊監督很感興趣?”忍足笑著回過頭,看向一邊的少女,她正低著頭思考著什麼東西。
“他結婚了嗎?”半晌花音忽然問出一個對忍足而言略顯驚悚的問題,所以少年沒馬上接上花音的問題。女孩帶著一抹奇怪看向他,眼裡沒有對方纔問題絲毫不妥的意思,少年無奈地撇了撇嘴:
“當然沒有。”
“是嗎……”花音點點頭,又思索起來。
“不過聽說已經訂婚了。”少年補充道,“很早之前就訂婚了,只是婚期還未知。”
“……”花音依然不能參透什麼。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男人認識天音,雖然本人否定了花音的猜測。現在想想,真要證實這個結論,花音也並有什麼有力的證據或者是線索。
“沒想到宮本桑也喜歡八卦……”少年笑著說道。
“不覺得榊老師一直都避著我嗎?”花音忽然很認真的迴應道。
“……”忍足奇怪的看向她,繁忙街道背幕下的宮本花音,顯得氣韻平和,“有嗎?”少年反問道。
“……”花音不置一詞,其實現在的自己也很迷惑。
※
步行回公寓,兩人就此暫別。音樂會在晚上八點開始,他們需要準備一下。
花音纔剛進衛生間準備洗澡,手機便很恰巧的響了起來,號碼是她的父親。少女連忙接通了,那邊很快傳來男子沉而淳厚的聲線:
“花音,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一下。”他的語氣很平靜。
“什麼爸爸?”花音站在臉盆邊,前面是一面鏡子。
“上回忘記和你說了,我的這位朋友就是片山龍之介,你在日本要從師大提琴的老師。”男子解釋道。
“我知道,”花音點點頭,“門票上注意到了。”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黑眼圈緩解了不少。
“所以演奏會結束,花音你到後臺來一下。”
“嗯。”少女隔著電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對了,讓上矢也一起過來。”宮本弘之補充道。
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花音愣了一秒,少年親切的形象浮上心頭,卻也包括了午間時分他忽然的衝動。
所以她定了定神,最終還是說道:
“上矢哥他今晚來不了……”如同呢喃一般的聲線,將電話那頭的中年男子也拋入了絕對的寧靜。“原因是他今晚要去給朋友過生日。”花音說道。
接著是漫長的安靜,蒼白隨著浴室頭頂的白熾燈一同流下,讓花音心中像是空出了一個巨大的洞。
接著,打破這個安靜的是對面悶悶的一聲吐息,像是一把利劍穿過胸口的空洞——沒有肉體的感覺,卻依然存在精神上的惶恐。
“那麼……”
“爸爸!”所以她不想選擇繼續把這種躲貓貓的遊戲玩下去。從來到日本以後,她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有自己的,有別人,還有天音和宮本家的。她也忽然明白,原本的那些認識也許都只是倒映在鏡面的幻象而已,真實的那面一直都需要她親手觸碰。
被打斷後,電話那邊沒有說下去,而花音則看著鏡子裡目光堅毅的自己:
“爸爸,你知道上矢哥爲什麼放棄鋼琴嗎?”
“……”男子沒有回答她,而這正是她最害怕的。難道杉田上矢放棄鋼琴和宮本家有關係?
“難道……”
“……花音!”宮本弘之冷冷的聲音阻止她說下去,少女心中陰霾密佈。“上矢的事情一直都是他自己在做決定,他既然不想彈琴,那我們……”
“那麼爸爸,你剛纔是想讓上矢哥和我一起去見片山老師的吧?這又是爲什麼?”花音咄咄緊逼,自己像這樣逆父親的意願而行,真的不多。
“我當然還是希望他能……畢竟他很有希望。”男子略有失望地說道,似乎爲了故意拔除這件痛苦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花音你一個人過來吧。”
暴風雨席捲之後的寧靜,花音最終選擇順從。努力調整心態後,少女略顯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結束通話的時候依然很生硬,父親首先掐斷了電話。花音聽著耳邊短而急促的「嘟嘟」聲,良久纔像是走出夢魘,握著手機垂下了臂膀。
鏡子裡的自己面無表情的站在白光之下,明亮卻缺少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