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的失眠已經好很多, 這多虧搬進那間公寓。
學校,花音找到了杉田。三年級教室外面,少女嘴角的淤青已經漸漸褪去深紫, 慢慢融進白皙的皮膚之中。窗外陽光明媚, 是典型的五月晴天。
她伸手遞上了一張門票, 面前是杉田疑惑的表情:
“今晚的演奏會, 爸爸讓我給你的。”
“哦, 叔叔來日本了是嗎?”他並不很驚訝,看見花音手上印著精美花紋的紙張,詢問道。
“嗯, 昨天到的……對了,芳子阿姨去英國了?”
“嗯, 媽媽昨天啓程的。”少年只是說著, 卻並沒有想要接下那張門票的意思。
陽光打在他們身上, 午間時分,走廊裡稍有喧鬧。花音背靠在走廊牆壁上, 側開杉田的身影,視線穿過對面那個教室,有女生聚在一起拿著手機說說笑笑,可能是在看自己喜歡明星的電視直播,時不時還會歡呼一下。
“抱歉, 今晚我有事情, 恐怕不能參加。”少年微笑著回答道, 向陽的臉上寫滿無奈, 然而花音卻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一抹背離光明的東西。
只有那麼一瞬間, 花音不能確定。
“是…很重要的事情嗎?”當然還是希望他能參加,少年卻肯定的點了點頭, “死黨的生日聚會。”少年解釋道,顯得滴水不漏,“真的很不巧。”
確實是那麼不巧。
餘光裡,教室裡的女生依然俯在桌前,對著屏幕指指點點,無憂無慮。
人生與人生在相同的時間段卻呈現著完全不同的姿態,比如現在的他們陷入僵局,而不遠處教室裡的女孩子卻歡快無比。
這種感覺花音始終都不願承認。
芳子和上矢,他們對宮本家都很親切,而宮本家待他們也如一家。在某個明媚的日子,她會從所有美好的事情裡看到一絲晦澀的黑暗。但花音一直都不承認這種危機的存在,即便不久之前,忍足曾站在她面前說他不太喜歡芳子這個人。
“上矢哥……”花音垂下視線,耳畔是熙攘的聲音,“真的…不能陪我去嗎?”少女不確定的問道,她放下手臂,背到了身後,“是因爲…放棄鋼琴的原因……?”
“花音!”少年忽然俯下身子,他伸出雙手按住對面少女的肩膀。他的忽然舉動讓方纔還陷入低落情緒的少女猛然一驚,瞪向對面的少年。
杉田上矢的眼睛很明亮,如同黑曜石般的渾然,而此時,這雙眼睛正直直看向自己,在距離咫尺的位置。
身邊有人側目,有人不明所以的微笑,甚至有男孩子遠遠的打著口哨。但是杉田上矢沒有理會他們,接上方纔的話:
“你在擔心什麼?”
“……”花音腦袋裡「嗡」的一下,就像是被磁場干擾了一樣。
“我爲什麼要找藉口?”
“……”花音直視著對面的少年,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那種奇怪的擔心。
“我永遠都很期待和你一起去音樂會。”少年沉靜的瞳孔裡,花音看不到一點掩藏,花音覺得自己心跳有點快,也許是這種近距離引起了她的敏感。因此最後,看著他烏黑的眼眸,她終於開口:
“對不起上矢哥……”在他面前,自己永遠都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妹妹。
於是少年放開了她,笑得意外明朗。他雙手抄在口袋裡,心滿意足的看著對面的女孩子。花音抿了抿嘴脣:
“那麼…上矢哥今晚好好幫朋友過生日。”雖然不情願,但花音還是強迫自己說出這句話。
“嗯!”他笑著回答道,“也替我向叔叔問好。”
花音點點頭,不自然的向他抿嘴一笑,便轉身離開。
少女身後,杉田上矢的朋友聚了上來,無非還是那些男女關係的問題。花音低頭走在三年級的走廊裡,聽見身後少年無奈地說著他們並非那種關係。她的擔心被杉田暫時收起,卻一直都伺機待發。
杉田一邊向周圍解釋一邊瞥向花音稍顯落寞的背影,他的腦海裡掠過方纔的談話以及自己突然的舉動,手掌還有隔著襯衫少女肩頭的溫度,這讓他陡然一陣心酸。
所以最後,他握起了手心。
※
花音順著教學樓扶梯向下走去。
上面的空氣有些「稀薄」,回到自己的世界,她的胸腔裡終於迴流進氧氣。
音樂會門票被她攥進手心,她不知道這種時候,一張多餘的門票該如何打發。所以千不想萬不想,跡部的身影還是浮上心頭。少女微微皺了皺眉頭,即便心有牴觸,雙腿仍然很聽話的向學生會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中庭的走廊,有情侶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花音向對面教學樓走去。教學樓走廊,一個人注意到了她,停下了腳步。
花音擡頭,是忍足。
想必又是一場口舌。花音心裡無奈地想著。
“難道是去找跡部?”少年一針見血,倒讓花音有些驚訝。
“你知道?”她反問,腳下卻沒有停止。
“還和今晚的音樂會有關。”忍足繼續道。
“你的嗅覺真靈敏。”花音迴應道,“作爲那個綽號的擁有者果然名不虛傳。”
“……”忍足知道她在暗諷自己「關西狼」,但他喜歡不那麼嚴肅的宮本花音。所以少年翹起嘴角,“跡部說他今晚也會參加的。”花音忽然停下了腳步,看向了身後的忍足,於是少年解釋道,“我剛從他辦公室出來。”他聳了聳肩。
“也就是說,他已經有票了?”花音若有所思地問道,也許她早該想到,即便是今天才知曉這場音樂會,以跡部的手段肯定能拿到票。所以現在,攥進手心的這張票真的要作廢了?
身邊的少年雙手交叉,看著認真思索的少女,終於開口:
“怎麼了?”
聞聲,花音靈光一現:
“忍足,今晚有事嗎?”
“?”少年投以詢問的目光。
“陪我去看音樂會,爸爸的。”說著她伸出手,把票在他面前揚了揚。
這邊走廊有些灰暗,採光比不上對面那棟樓房,這全和房屋的設計有關。少年乾淨的白襯衫勾勒出他漂亮的身體線條。他推了推眼鏡,終於伸手接過這張門票:
“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
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會想起我。站在遙遠的另一端,注視著她漸漸走過,不說一句話,等待她回頭看向自己的那個瞬間。
花音不明所以地看向身邊的少年,女性的敏感告訴她這句話有不平凡的意思,但她不想再自作多情,就像遠足那天開門時面對空蕩蕩樓層的落寞。
於是她收回了視線,放棄了去學生會辦公室的念頭,轉而走向對面的教學樓。少年跟在她後面。
花音繞開了忍足設下的這個微妙的氣氛,終於開口:
“記得穿正裝。”
“當然!”少年聳聳肩回答道,“說實話我很期待你的晚禮服。”
“別太期待。”花音打斷道。
“宮本桑很少穿裙子。”少年說道,“當然我是說除了校服以外。”無論是第一次陪她通宵,還是那回帶她來看房子,她始終都是歷練的長褲。
“……”花音撇撇嘴,“喜好而已。”她回答道。
少年輕笑了一聲。
冗長的午間休息,在他們的閒談中漸漸走向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