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蘆之湖南岸,學校安排了住宿。
都是一些溫泉旅館,花音跟著隊伍來到自己所在的房間,舍友是同班一位很隨性的女生,她朝花音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整理好行李,下午學校帶隊走了幾個比較著名的景點,之後便允許學生自由活動。
箱根的溫泉最著名,原因是當地地殼運動頻繁,地熱資源豐富。花音看著面前的介紹牌,想起方纔船上跡部的話,愈加覺得自己身後碧藍的湖水很是神奇。
想要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箱根神社是不錯的去處。花音踱步走進成蔭的杉樹中,紅色的漆木門樑屹立在葳蕤的樹冠之間,撲面而來的肅殺讓少女心中生出幾分敬畏。
有同樣校服的人走在身邊,是情侶是朋友還有哥們,幾乎沒有落單的人,花音卻是其中之一。她想從前的自己一定不會這樣,即便是在如此寧靜而威嚴的神社之下,她也一定會和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有說有笑。
平靜的午後,天空也漸漸撥開陰霾。陽光打在樹葉上,花音走在參拜道的一邊,溼潤的春風穿過樹葉,發出磅礴的沙沙聲,乳白色的陽光漏過樹葉縫隙,投射出一個個小小的光斑。
直到某個轉彎口,少女放下目光,在陰森的小道石座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甚至扎眼的身影,她終於停下腳步。
是平澤綾乃。
少女端坐在石凳上,手上是一本書,她看得有些入神。花音觀察了她一會兒,她想要是平澤走出那塊廕庇的地方反而顯眼,也許正是爲了這個,她才躲在了這裡。
花音最終走向了她,也許她是這所學校裡給她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女孩子,也許她從手執書籍的少女身上看到了那個在廁所隔間裡嚶嚶哭泣的天音?;ㄒ糇诹似綕缮磉?,少女終於回過神來,稍有驚訝地看向身邊扎著馬尾的花音:
“宮本同學……?”
“你在看書?”花音注意到那是雪萊的詩集。
“圖書館裡借的?!逼綕尚χ鴮`夾進手裡那頁,隨即合上了書本。
於是少女也將目光收回。
“宮本同學…昨天真是……”
“她們爲什麼欺負你?”花音打斷了她的道謝,少女將視線放上對面粗壯的樹幹,下面有低矮的竹柵圍起,而她們的腳下則是光滑漂亮的鵝卵石。
平澤頓了頓,她沒想到花音竟然如此直白。於是少女沉吟了一會兒,她想自己可以讓身邊的少女知道事情的源頭,雖然初心依然有些牴觸:
“因爲我…家裡有點問題?!彼掏掏峦碌卣f道,“我是父親的私生女,而父親他幾年前去世了。媽媽早就不知所蹤,我算是寄人籬下?!彼龂擦艘幌驴谒?,“異母的哥哥繼承家業,他說只會負擔我到成人?!?
“……”花音始終低頭看著自己腳背,身邊的少女也是一樣。她們並排坐在石凳上,成爲這個蔭庇小路上唯一的風景。
“有點慘是不是?”平澤終於自嘲地問道。
花音默不作聲,她想自己沒有權利評價別人的人生。
“但我已經想好了,大學以後我會努力養活自己的,所以纔在學校圖書館幫忙,也能稍微有點收入積存起來。”說著,她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ㄒ粲X得自己的耳邊拂來一陣熱風,平澤的熱情大概傳進了自己的身體。
“你真堅強?!苯Y末,她評價道。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平澤笑著回答道,她看向身邊的花音,她的肩上劃過烏黑的髮絲,“這是雪萊的詩,是一位學長告訴我的。”
花音回頭看了看她,從平澤的眼神裡,她似乎看到了憧憬,或許是喜歡上誰了。
“就是三年級的杉田學長,宮本同學一定也知道的吧?”她忽然笑瞇瞇地看向花音,“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公子,但卻樣樣厲害,連身邊的人都喜歡他?!?
上矢哥麼?他天生就有這樣一種向心力。不是跡部的霸道,而是平易近人的那種氣質,讓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喜歡上他。
“他只是無意間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也不認識我,我卻不自量力的寫了一張紙條夾在了他預約的書裡,最後這本書被別人借走了……”她挫敗地嘆了口氣,“接下來的事情,宮本同學也知道的……”
花音將所有線索連接起來,她突然明白了,爲什麼水島亞紀會衝著她問:「你知道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但花音卻不免心中低笑,若以她們的目光,杉田上矢也未必就是那所謂的「天鵝」。
“杉田學長確實很厲害。”連花音都感嘆起來了,因爲小時候的自己就已經體會到了,被他所感染了。
平澤看向一邊的花音,她淡然的表情裡,包含著複雜而難測的內容。
“都是我一個人說個沒完……”平澤不好意思地笑道,“啊,宮本同學一會兒有約嗎?”她忽然問道。
花音聽聞朝她搖了搖頭,她的手機始終都處於平靜狀態。
“那我們同行吧?”她笑著拉起身邊的少女,“箱根我勉強來過一次!”但很快她便咧咧嘴,“啊,宮本同學肯定也來過吧?”
“我沒來過。”花音簡單迴應道。
“這樣?那我來當嚮導吧!”
※
箱根的景色,以自然風光爲主。而平澤帶著花音走得更多的,則是一些女孩子喜歡的特色食品店,或者掛飾物件店。
與平澤同行,少女雖然身上還有很多青紫的傷口,但從她的臉上,外人絲毫讀不出她的不快樂。
遍行於店鋪之間,最終讓他們停下腳步的是一家像是咖啡廳的地方。沒有東京那種沉悶的氣氛,準確來說,正是因爲裡面熱烈的氛圍,而讓平澤一下子好奇倍增。
“唔,裡面好熱鬧?!鄙倥钢髁恋牟AчT,花音看見玻璃門裡,確實有很多人圍著,以冰帝的女生爲主。撇開玻璃的反光,撇開前面那些雙手合十的女生,在人羣之上,花音看到了一個拉著小提琴的熟悉人影。
忍足?花音驚訝地在心中反問。
“我們也進去看看吧!”說著平澤就拉起花音的手腕推開了玻璃門,頓時悠揚的琴音傳入耳際。
是李斯特的《愛的禮讚》,帶著安詳與平靜混合著身後鋼琴的伴奏,向花音撲來。
少女擡頭,不遠處少年的身影躍入眼簾,不同於《Libertango》時他的俏皮甚至激越,是溫和的如溪水般的音色,它們緩緩流入花音心裡。
總會讓自己不禁著迷,但同時也會迷惑。
當她擡頭對上人羣之上的那位少年時,他也注意到了少女。於是他微微翹起嘴角,隨後垂下眼簾,拉完了最後一個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