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看著忍足,他的臉上有來自街道路燈的斑駁光影。深藍色的瞳孔裡,正映著自己淡漠的表情。
面對他的要求,花音只是嘆了口氣。她重又靠回了椅背:
“我以爲忍足君對別人的事情都不感興趣,畢竟我想……”花音組織了一下語言,“你也知道,那種表情的跡部找我,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少年看著面前的花音,她正抿著嘴脣,目光則逃逸去了玻璃窗外溼潤的馬路。咖啡廳裡的音樂轉爲了本土爵士歌手LISA,但輕柔而溫暖的格調卻始終如一,與他們這場談話似有偏頗。
少年拿起銀匙又攪拌起來,「叮叮鐺鐺」的聲音憑空而起:
“正因爲看到小景是那種表情,纔有一絲介意。況且那種表情的對象還是宮本桑你……”
“原來你這麼關心跡部。”少女笑著迴應道。
“我們是四年同學兼部友。”忍足端起咖啡,輕輕喝了一口。
“我以爲跡部他這輩子都交不到真心實意的朋友。”花音毫不避諱的說道。
“爲什麼?”
“你也知道,他很自負。”花音回答道,“誰都不放在眼裡。”
忍足聽聞微微一笑,終於也靠回了身後的椅背:
“宮本桑不夠了解他。”
花音聽聞稍有驚訝地笑了一聲,反問道:
“不夠了解他嗎……?”
“只有弱者和傷害別人的人他纔不放在眼裡,強者和重要的人他會放在心裡。”忍足回答道。花音明顯從他眼裡讀到了對那位少年的忠誠,以及不可抑制的對自己方纔誤解的一絲敵意。
可能是爲了化解這種氣氛,花音還是自嘲地笑了。她伸手將自己的頭髮捋到身後:
“那我恐怕屬於前者,所以纔不被他放在眼裡。”
“……”面對她的回答,忍足反倒語塞。少女臉上劃過複雜的表情,少年感覺話題再深入下去似乎不妥。
“總之忍足君請你記住,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情,即便是觸到了他的逆鱗。”花音看向面前的少年,忍足覺得,少女的眼裡摻雜著複雜難測的內容。
而那足以讓他回味一夜。
※
幾天後的一則通知,徹底證實了花音的猜測。跡部景吾,他爲了自己的姐姐宮本天音絕對不會如此簡單的放過自己。
“接下來有一則通知。”廣播裡傳來一個親切的女聲,“請一年B組的宮本花音同學速至學生會辦公室報道。”
花音吃到一半的便當被她放下,班裡有好幾個同學回頭看向她,眼裡寫滿了猜測。恐怕是沒人想到這樣一個與世無爭、希望淡離人羣的宮本花音居然會去報名學生會。
鳳看著一邊略微呆愣的花音便推了推她:
“宮本同學?”
花音看了他一眼:
“剛纔通知讓你……”
“我知道了。”她打斷了身邊少年的話,起身向教室門外走去。她說過了,自己最不喜歡老好人,就和從前的自己一樣,卻總是被人誤解。
鳳看不懂現在的她,這些天來,他始終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花音走在去學生會辦公室的路上,她確定自己沒有報名學生會。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少女心裡想著,卻已經來到了辦公室門口。伸手推開大門,一道猛烈的陽光從辦公室對面敞亮的幾扇窗戶裡奔流而入。她微微瞇了一下眼睛,才發現陽光之中正坐著一個身影。
“跡部?”少女微微皺了下眉頭,她大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少年輕輕閉著眼睛,面對她驚訝地輕喚,他沒有半點動靜。
於是花音走進辦公室,伸手關上了辦公室的木門。就在木門闔上的一瞬,少年終於睜開眼睛,灰紫色的瞳孔高貴而浸滿威嚴。
花音轉身,站在了柔軟的地毯中間:
“私事的話,我想沒必要在學生會辦公室談論吧?”顯然是爲了避開跡部的追問,花音開頭便給了他一個委婉的拒絕。
“宮本花音,你知道本大爺的作風。”少年平靜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壓迫,說著他站了起來,花音只是略帶警惕的看著面前的少年,“當然,通過上次我們的交談,本大爺也摸到了你的新作風。”
花音意外於跡部的語言,但她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深褐色的瞳孔被明亮的白色日光照的透徹而晶瑩。
“似乎磨練成了倔強的性格。”少年接上方纔的話,繼續說道。然而花音心裡則輕輕搖曳起來,自己從來都是恪守信條,只是從前的你從未好好瞧過一眼罷了。
“宮本花音,學生會缺少一個文書,本大爺想請你來擔任。”少年話鋒一轉,花音則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她知道他雖然用了一個「請」字,但這句話說出的時候,已是無可辯駁的存在。
“聽說你連社團都沒有參加。”少年背靠乳白色的牆壁,牆壁旁邊是一排內嵌式的深褐色書櫥,顯得典雅而頗具歐式風味。
少女低垂眼簾:
“我得練習大提琴。”
“從前的你似乎沒有這麼努力。”
從前的自己麼?從前自己努力的樣子你只是沒有看見罷了。
“或許是這樣。”花音微微彎起嘴角。
“果然這和天音……”
“跡部!……”少女忽然擡起頭打斷他,少年從她複雜的表情裡看到了一絲悲哀,以及強忍於悲哀之後的堅強,“我知道了,從今天開始我會準時來學生會報道的。”
「天音」這個詞似乎觸到了她的禁區,少女忽然的動作讓面前一貫鎮定的少年也略微一怔。於是他略顯掃興地直起身子,走到窗臺邊,懷抱著雙臂看向校園外的景色。花音低頭凝視腳下咖啡色的羊毛地毯,終於閉了嘴。
“算你識相,宮本花音。”
“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先走了。”
少年不置一詞,於是少女打開門,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
那平常的走廊在花音看來總感覺變長了許多。
走了很久很久,她終於停了下來。微微喘息的聲音,在這個午後的校園顯得微不足道,有女孩子笑著走過她身邊,也有少年懷抱著厚厚的書本經過她,他們沒有對她抱有任何目光。對他們來說,宮本花音的故事已經說夠了,甚至連那個天才的宮本天音究竟去向何處也無人關心。
少女拉開門,最終低頭合上移門。背靠著木門紋絲不動,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吶跡部,你也稍微放開一下天音好嗎?姐姐她,從沒喜歡過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