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坐在電影院裡,忽明忽暗的光塊投射在她臉上。
她的身邊,忍足將小提琴盒置於一邊。電影院今晚的最後一場電影,劇場裡並沒有多少觀衆。情侶零碎地分佈在劇院裡,或依偎、或小聲說話,沒有一對像他們這樣,一本正經地盯著屏幕。
影院上映的正是今年最值得期待的純愛劇,《天使之戀》。
“吶,宮本桑……”忍足低聲道。
“什麼?”花音並沒有回頭,少女的側臉輪廓分明,通常紮起的頭髮,今晚也被放下,烏黑的髮絲散了一身。
“沒想到你也喜歡愛情片。”少年輕聲說完,花音便低下了頭,右手將遮住臉頰的髮絲挽到耳後:
“也不是……”少女思忖良久,似乎在組織語言。
“嗯?”忍足意味深長的咀嚼著這句話,“我以爲女孩子都喜歡生離死別的愛情呢。”
“其實女孩子,都不喜歡要賭上性命的愛情。”花音終於回過頭,嚴肅地說道。
“……哦,是嗎?”少年微笑著迴應道。
“但我相信冥冥之中這個詞。”
“?”少年奇怪的看向身邊的花音。
然而少女只是略微彎起嘴角,眉間是無奈的笑容:
“也許現實中真的存在十七歲的理央愛上三十五歲的光輝,只不過結局沒有那麼美好。”
少年看見少女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淡。正在此時,耳邊忽然飄起吉他的伴奏,電影音樂中,女人率性而充滿希望的嗓音,帶著漂亮的英語捲舌音慢慢升起。
大雨裡,理央和光輝擁抱在了一起,一切都在那個小小的車站緩慢停止。
這時,影院的燈忽然亮起,觀衆紛紛站起向外走去。
“十一點。”忍足擡起左手看了一眼手錶,他拿起琴箱,站在偌大的劇院裡,燈光將他深藍的髮絲暈染得一片輝煌。 “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
花音看了他一眼,抿著脣跟在了他後面。
“我送你回去吧。”少年回頭看向花音,而她卻似有爲難:
“……忍足。”花音在他身後極輕地喊道。
“?”藍髮的少年側目,看向已經走到他身邊的花音,見她半天沒說話,少年便略有了然的笑了一聲,“單從讓我陪你看電影這點就知道,你的目的不止於此吧。”
於是這句略顯揶揄的話落下後不久:
“對不起,其實我最近有點失眠。”少女坦白道,“不過這樣要求好像有點過分……”
“那麼,我們去那裡坐一會兒吧!”少年站在劇院門口忽然打斷道,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燈牌,是個咖啡廳,“那裡可以通宵。”
少女驚訝地看向身邊的少年,他還是一貫的紳士氣度。
她想,大約沒有一個女生會對這樣體貼入微的男生有抵抗力。又或者,他本人也交往過許多女生,纔會如此明白女孩子的心理。
接近零點的夜晚,空氣裡帶著滿滿的水汽和清冷,讓花音不覺打了個哆嗦。他們迅速穿過寂寥的街道,街燈依然通明,他們在影院對面的咖啡廳前駐足。
推門而入,溫暖的室內空氣攪拌著咖啡和牛奶的香氣,讓人一陣安心。耳邊是Stacey Kent呢喃般的法語,慵懶略帶甜蜜的聲音使這氣氛更覺溫熱。
兩人撿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霓虹依然,空蕩蕩的馬路上,時有車燈劃過,留下長長的光尾。
“這麼晚…你家……”花音欲言又止。
“沒關係,我一個人住,家在大阪。”少年笑著回答道,“所以門禁不存在。”
花音聽聞似有了悟:
“這樣說來,忍足君的口音確實和我們有點區別。”
“誒?你不知道這是大阪口音嗎?”少年奇怪地問道,“電視裡的漫纔不都是拿關西口音說的嗎?”
“其實我分不太清方言……”少女終於有點放鬆下來,眨眨眼睛道,“沖繩、鹿兒島、熊本方言全都不知道,那些地方也沒怎麼去過,畢竟呆在日本的時間不是很長……”少女嘆了口氣,“況且課餘時間都在練琴。”她靠在椅子上,伸出白皙的手指看了看。
少年點點頭:
“原來如此。”他笑著說道,“宮本桑的目標是專業級別吧?”
“……”這句話似乎敲中花音的心事,少女忽然默不作聲。
專業級別麼?從放棄鋼琴開始,就逼著自己要學好大提琴,假如失敗那…不,根本就不存在「假如」這種可能性。
畢竟自己的夢想,是和那樣一個光彩熠熠的天音共同站在舞臺上。
雖然現在,這個夢想正瀕臨崩潰。
直到服務員把她的清咖啡端到面前,花音才恍然回過神來。伸手拿起咖啡,在脣間抿了一口,卻苦得讓她放下杯子輕聲咳嗽起來。
面前的少年看著這樣的她,不禁一絲驚訝:
“怎麼了?”
“咳咳……”
忍足微微皺起眉頭,似乎看出端倪:
“不擅長麼?那爲什麼還點這個?”
花音放下咖啡杯,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下嘴角。
因爲這是天音最喜歡的。
……
一會兒,少年注意到她眼光出神,覺得奇怪,他終究打斷道:
“宮本桑失眠?”想起影院裡少女低聲的解釋,忍足還是一絲介意。花音看到他身後不遠處的幾個女服務員,正帶著熱烈的目光看向她面前的少年,心想他確實是個足夠引人注目的存在。於是少女收回眼神,看向他,輕輕點頭:
“嗯,房子有點大,不太適應。其實我想搬出去住。”她轉開視線,玻璃窗外,對面的一家女裝店終於打烊,“忍足君有沒有看到什麼比較好的房子?”
這個疑問後,空氣裡竟憑空浮起三秒的空白。
面前少年用銀匙攪拌著咖啡杯,銀匙與瓷器發出「叮鐺」的聲響。即便如此,少年也不開口接上她的疑問。
直到花音覺察到這個空白扭過頭時,忍足撐著下巴微微翹起嘴角的沉著表情才躍入眼簾。驀地停下攪拌,少年的聲線再次升起:
“宮本桑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他擡起深藍色的眸子,看向對面少女平淡的表情。
“嗯……不知道,覺得你應該和很多人交往過,但最後都是被甩的那方。”
“……”忍足聽聞一陣無語,他承認,自己確實戀愛史滿載,只不過結局都挺悽慘。
“接受告白,同意交往,沒有感情但出於紳士死撐著,直到對方提出分手。”花音也用手撐住下巴,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沒想到宮本桑意外的是毒舌……”忍足笑著說道。
“但是這樣的人很溫柔,”少女打斷道,她的聲音依然不帶太多感情,“做朋友應該不錯。”
他覺得面前的少女超乎他想象的成熟且洞察世事,究竟是跟著父母四處演出磨練出來的還是天生使然,他並不清楚。
“好的,我會幫你留意的。”他嘆氣投降道。不過這句話後,卻又一絲狡黠的擡起頭,看向面前的少女。花音挑了挑眉尖,意在詢問,“但作爲代價,你得告訴我小景今天找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