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缺乏親切感的華麗公寓，眼前的房子，給花音一種乾淨而充實的感覺。

“東西放在門口就可以了。”忍足將慈郎撂在了灰色的布衣沙發上，橙發的少年幾乎是一沾沙發就昏睡過去了。

花音點點頭，卻站在門口看著前面的忍足，不知所措。漂亮的木質地板泛著自然的光澤，少年鼻樑上的眼鏡反射了一道淺淺的光，回頭注意到她的時候，他略顯奇怪地笑道：

“誒？不進來嗎？”

“……”少女深褐色的瞳孔望向他，手掌仍然扶著身邊的牆壁。還沒等她回答，早已衝進裡面房間的少年們便大叫起來：

“哇——！！是PS3嗎？”是向日的聲音，門口的兩人統統將視線投向聲源。

“哦，還是最新版的！”宍戶的聲音，也帶著滿滿的驚訝。

一陣腳步聲後：

“吶侑士，快點把遊戲光盤交出來！”向日終於急切的扒在門框邊，探出腦袋。少年斜著腦袋，紅色的頭髮垂在耳邊，臉上是誇張的笑容。

“嗨嗨～”忍足沒轍地攤了攤手，探頭的少年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房間。

“對了，”他忽然轉身，“一會兒我出來就帶你去看房子。”說完，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裡面的房間。

那以後，花音聽見了房間裡時有傳來驚呼的聲音，大約是和遊戲有關的專業術語。

於是她將目光放回了面前的屋子。

男生的公寓麼？她確實從沒見過。不是想象中的混亂不堪，相反乾淨得讓她不可思議。南邊窗戶的灰色窗簾被拉至一邊，燦爛的陽光潑灑一地，連窗影投射的地板都被塗抹上小小的輝煌。客廳裡擺著幾隻沙發，沙發前的地上鋪著一條深藍色的地毯，上面是一張不大的茶幾，茶幾桌面則是透亮的玻璃。茶幾的下層，花音隱隱看到好幾本書累在一起。最上面的那本，似乎纔剛開始讀，裡面夾著一張牛皮紙色的書籤，書籤露了個頭，夾在了書本四分之一的位置。乾淨的封面，被桌腿遮掉一半書名，花音只能看到「森林」兩個字，卻始終沒有猜出這本書的全名。

人總是這樣，越是不知道就越是掛心。

即便那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

“OK！侑士你去買晚飯的食材吧，我和亮會幫忙看家的～”向日的聲音忽然劃過上空，連沙發上此時正酣然入眠的少年都揉起了眼睛。一會兒，他居然懶懶地坐了起來，頭髮則蓬亂地翹著。

花音看著他，他也看著花音。

“吶宮本桑，我們走吧！”從房間走出的少年說著，打斷了花音與他的對視。

然而沙發上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在意門前的少女：

“哈——”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也終於引起了忍足的注意。

“自然醒？還真不容易啊……”忍足笑著看向還耷拉著眼皮的少年，調侃的味道不言而喻。

“廁所在哪裡？”還沒等忍足感嘆完，少年便直愣愣地回頭問道。

“……”所有人都默然了。

……

終於一切安頓好，忍足和花音走出公寓。

他方纔換了一身衣服，穿上了普通的便服。

然而下一步，並非花音預期的下樓。少年擡頭望了一眼樓梯上方，然後翹起嘴角看向身後的花音：

“房子在上面。”

花音聽聞還是怔了下，忍足看出了她的驚訝：

“怎麼？是覺得……”少年瞥了一眼自己公寓的大門，想了會兒終於說下去，“是覺得在同一個門樓不方便麼？”輕鬆的詢問，語氣中沒有一絲尷尬或是責問。

少女垂下眼簾，下意識的將長髮挽到耳後。她只是覺得有些驚訝而已：

“不是，上去看看吧。”她淡淡地回答道。

有些狹窄的樓道，上面是五樓。

花音跟著忍足，踩上樓梯，瓷磚與鞋底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很快，在與忍足公寓相同位置的上一層公寓門前，他們停下了腳步。

少年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將其中一把伸進了鎖孔。

“你有這間房子的鑰匙……？”花音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疑惑地問道。

少年並不回答，他旋開了門鎖，推門而入的時候，公寓地板反射的陽光讓花音微微瞇了一下眼睛。

“進來吧。”他首先走進房子，笑著對身後的少女說道。

花音一邊打量起這間公寓，一邊緩緩走進房子。

與忍足房子結構基本相似，但似乎要小一點，並且總有些說不出來的區別。

“這是閣樓。”少年看出了她的疑惑，於是解釋道。“所以要比我的房子小一點，小了的面積補給了外面的陽臺。”

花音一邊聽著他的講解，一邊點了點頭。

房子採光很好，衛生間浴室也很齊全。房間裡有牀也有櫃子，感覺也不是很陳舊。斜面的屋頂切下側面的牆壁，上面開了幾扇小小的窗戶，格調典雅溫暖。客廳要小一點，但南邊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移門，而移門外，正是忍足嘴裡的陽臺。

“滿意嗎？”少年看著花音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踱步，輕聲詢問。

少女點了點頭，但還是問道：

“隔音怎麼樣？”畢竟每天都有大提琴訓練，如果叨擾到鄰居，恐怕自己也不能長久住下去。

“沒有問題。”少年乾淨地回答道，“外面是聽不見裡面幹什麼的。”

少女又點了點頭，但很快，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忽然轉了個身。一道漂亮的弧度，襯衣和髮絲隨著流動的空氣飄揚而起。少女明亮的眸子對上了身後的少年，表情卻安靜的讓他有些莫名：

“還有一個問題。”

“……”

“你爲什麼會有鑰匙？”

又繞回了最初的問題。

少女始終不變的沉靜表情，以至最後，忍足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掏出了那串著兩把鑰匙的鑰匙環，發出「嘩啦」的聲音。

“替你先把手續辦好了。”

“……”花音睜大了眼睛看向他，“你確定我會滿意？”

“是我相信你會滿意。”說著他拉起了少女的手，鑰匙則放進了她的手心，“在東京，這樣親切的房子已經不多了。”

“……”

“待會兒，我把房東的電話給你。”

花音接受了鑰匙，將它放進了斜跨的小方包裡：

“告訴我，你預付了幾個月的房租？”敏銳的少女不會放過蛛絲馬跡。

“一個月而已，所以那筆錢就……”

“我先還給你。”淡然卻不容反駁的語氣。

其實他們知道彼此的性格，他紳士，她則要強。因此溫柔的人最後接受了她的還款。

畢竟他，還是很期待少女能住下來。

※

“陪我去買食材吧！”踏出公寓以後，兩人並肩走在馬路邊。太陽漸漸西沉，天邊的火燒雲抽絲般在蒼穹上劃了幾道痕跡。

“……”花音並沒吱聲。

“難道你想臨陣脫逃？”看出她的心思，忍足不免打趣起來，“我的手藝很好哦！”

“我的手藝也不賴。”像是爲了打擊他的氣焰，花音接道。

“哦？”忍足感嘆了一聲，“那我們有必要比試一下。”說著他便笑了起來，低沉磁性的聲音，不像這個年齡的少年所擁有的，“所以，晚飯就留下來吧。”他收回方纔的戲謔，聲音中有一點認真地味道，“全當是我幫你找到房子的答謝？”

wWW? ttk an? c ○

這話有些奇怪，如果是答謝的話，明明應該是自己請他吃飯。

於是花音扭頭看著他，嘴角甚至攀上了一點無奈的笑容：

“答謝的話，不是應該我請你？”

“讓女孩子請的話……”少年聳了聳肩，“答謝餐是一定要的，至於誰請誰，就不要追究了。”

忍足始終都是這樣，愈是靠近愈是明白他的溫柔。原則之內，他是不會拒絕女生的。

“忍足，我猜你每個月的開支一定不小。”少女將目光放回眼前的街道，言語中有些調侃地味道。

“基本還在預算。”少年含笑答道。

……

東京某處，有些喧鬧的傍晚街道。不寬的馬路，汽車開始聚攏在車道上。週六出遊的家人朋友、加班的白領紛紛歸巢。

許多人與他們擦肩而過，走在相似卻不相同的路上，走向形形色色的目的地。

他們是東京的一員，微小卻真實存在。

而多年前，她或許也和天音走過這條街道，那時的自己應該也是快樂的吧？

一切都會改變，即便現在身邊不是天音，少女也並沒有太過孤獨。

所以改變的開始，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忽然想起了少年公寓的客廳茶幾下，那本遮了一半名字的書。

「森林」前面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