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沒有下雨,雖然地上仍然有些潮溼,天空也灰濛濛的不太舒服。
花音聽從了忍足的建議,昨晚便將遠足的行李全部準備好,多虧如此,自己也不必慌張。在廚房裡搜尋到昨晚下樓上便利店買回的切片面包,隨意打發了早餐便出了門。
打開房門,她曾以爲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開門恰巧遇上對面也出門,是個年輕的上班族,恐怕在東京還處於漂泊狀態。他朝花音點頭笑了笑,花音也出於禮貌朝他點了點頭。
只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這是東京的隱形條例,也是所有大城市間人與人交往的隱形條例。
她拎著行李,跟著他向下走去,男子不自然的鬆了鬆領帶,花音覺得他可能是個纔剛畢業的大學生,從他身上尚還聞不到酒精的氣味和人世的陳腐。
“要…要不,我來幫你吧!”他忽然停下扭頭看向花音,少女則圓睜著眼睛愣了一秒。對面男子淺棕色的瞳孔,帶著一點不自然。
“……”花音沒有回答他,她好像還在等待某個人,也許這個行李該由另一個人幫忙。視線越過樓梯,視野的下半部分,四樓,自己公寓的下面那間,房門緊閉。而現在距離集合已經時間不多。
在他面前,花音總是高估自己。
“還是…我來拿吧!”說著他接過行李,便轉身向下走去。
“唔,謝謝,那個……”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前面的人。
“我叫大野澤?!?
“……大野先生?!被ㄒ艚由戏嚼u的話,“我叫宮本花音?!?
男子點點頭,便問道:
“你也是冰帝的學生?”
“嗯?!?
“你認識四樓的那一位?”
“……大野先生認識忍足…前輩?”花音不自然的加上了一個尊稱。
“認識,你住的那間房子的上一個房客和他經常來往?!?
“上一個房客……?”
“是個相當漂亮的女性,”大野說道,“人也很好。”
“……”
花音想起,自己昨天詢問忍足這麼迫不及待讓她搬進來的原因,她忽然覺得自己也許是被他耍了也說不定。
莫名的,少女覺得上一位房客和忍足的關係非同尋常,而希望自己快快搬進來的原因則也和這位房客的消失有關。把她當作替代?精神上的,無論自己願不願意,或是他表不表現出來?
門樓前,大野將行李又交回到花音手上。
“是要遠足吧?”
花音回過神來趕忙點點頭。
“啊~真懷念!”
聽聞,花音朝他笑了笑。
※
學校裡,花音並沒有見到忍足。
她和其他同學一道呆在學校操場等待巴士。
搭巴士的過程很無聊,花音坐在座位上,她忽然注意到平澤綾乃今天也參加了遠足。雖然臉上、手臂上和腿上都封著紗布。
最後花音收回了目光,旁邊的女生早已睡著。她從隨身的包裡掏出鏡子,嘴角的淤青很快便躍入眼簾。今天沒有貼創口貼,原因是昨晚少年的那句話。但此刻的花音,卻忽然沒來由的一絲賭氣,她伸手摸出一張創口貼,最終還是朝自己的嘴角貼去。
臨近下車的時候,花音接到了跡部的一個電話,少女有些驚訝。
“提醒你一下,下車以後不要忘記走到隊伍的最前面?!?
“爲什麼?”花音不明白跡部的用意,反問道。
“嘖,真是不華麗的女人……”電話那邊發出一聲抱怨,花音習以爲常的繼續握著手機,“難道你忘記了之前學生會開的會議?”
“……”花音微微一怔,她想起跡部之前好像確實召集學生會所有成員,說是作爲冰帝的表率,學生會有必要走在全校的最前面。“我…好像想起來了?!彼龘Q了個耳朵聽電話,同坐的女生意識到這個電話是跡部打來的,忽然驚喜地瞪著她,讓她有些不舒服。
“好了,別忘了?!?
“嗯?!膘妒莾杀銙鞌嚯娫?。
如果學生會長換做是她,她絕對不會想做這種事,也許其他人也一樣,遠足本就是學校和老師的任務,學生會真的有必要在這時候插手嗎?
但還沒等她想完,他們的目的地就到達了。
箱根,湛藍的湖水、蔥鬱的樹木。天空漸漸淡去烏雲,金色的陽光也時有露臉,蘆之湖水面粼粼波光,白色的汽艇在湖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浪花。
同班生們大多之前來過這裡,連連喊著無聊。但對花音來說,在四五年前的東京生活中,她甚至沒有出過那座過分現代當然也相當壓抑的城市,對於像今天這樣的體驗,她相信如果是從前,即便自己嚮往,也很難會下定決心參加。
畢竟,閒餘的時間不都該投在樂器練習中嗎?
花音下車後就向隊伍的最前面走去,很快在桃源臺碼頭看到了灰髮少年的身影。
她輕輕喘著氣停在了跡部身邊,少年順著聲音看向她,少女手上是一個很大的行李包,於是跡部挑了挑眉毛:
“有必要帶那麼多東西嗎?”
“我不太清楚這裡的情況,爲了以防萬一……”花音看了看學生會其他成員,確實沒人想她一樣帶那麼多東西,於是她紅了紅臉,連話也沒有說完。其他人都略顯奇怪地看著她,少女看著他們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安靜地提起了身邊的行李。
大概搬家和遠足還是有區別的,從前跟著父母、天音出遠門,行李確實都由天音打包。
跡部大約猜到了原因,他無意再挖苦她,少年轉身,第一個踏上了觀光船。
白色的船壁,相當寬敞的船艙。花音將行李放在腳邊,天空漸漸轉爲多雲,太陽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在船扶手邊站定沒多久,少年便走到她身邊。學生會的其他成員們各自聊天,並沒太過拘束。
“日本箱根?!臂E部望著蒼茫的蘆之湖說道,花音扭過頭,不解地看著他:
“什麼?”
“第一次來?”少年問道。
“嗯。”
“是個很有日本特色的地方,和歐洲的浮華感完全不同?!?
“……”
“這片湖,是火山造就的?!彼鋈恢钢媲氨躺暮f道。
“火山…嗎……?”花音吃驚地將視線轉向眼前,水與火,居然也會有融合的一天,而幾千年前定無人能想象。
“很快就要到湖的南邊了?!鄙倌昕戳丝词皱l,船底與柔和的水面摩擦著,發出嘩嘩的波浪聲?!拔覀円粫哼€得帶著全校前進?!?
“跡部,你還是那麼喜歡站在所有人前面?!被ㄒ粢廊豢粗届o的湖面,水面泛著孔雀藍,碧到耀眼。
少年轉身,灰色的髮絲被湖風吹亂,表情卻有些認真:
“因爲我必須有繼承家業的覺悟。”說完,他便轉身向船艙內走去。
“繼承家業…嗎……?”少女看著他的背影。
無論是從前企圖依附著天音,成爲一個簡單的大提琴伴奏者,還是現在,依然周旋在天音崩塌之中的自己,她從來都沒有一個頑強的目標。
以至於現在,花音忽然覺得這世界上最沒理想的人,或許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