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與韋見素又努力了幾次,依然無法撼動玄宗對安祿山的信任。玄宗對兩人說:“我對安祿山推心置腹,他一定不會對我有異心。而且東北的奚與契丹勢力強大,非得安祿山鎮(zhèn)遏不可,你們不要多心了。”
楊國忠積極尋找安祿山的反狀,還命京兆尹圍住安祿山在長安的宅第,抓捕安祿山的客人李超等人,送往御史臺,密秘殺之。安祿山的兒子慶宗因爲娶了皇室女榮義郡主,如今在京城作官,他把這件事告訴安祿山,安祿山聽後害怕,反心更堅決。
更加上其他一些事,玄宗終於有所醒悟,派中使馮神威帶著親手寫的詔書到范陽跟安祿山說:“朕爲你在華清宮新建了溫湯所,請你十月入朝。”
安祿山躺在牀上不起來,也不拜,後來派神威回朝,也沒有回信。玄宗心知壞了,安祿山果然要反。然而此時他雖想收回兵權(quán),已經(jīng)難以如願了。安祿山早就羽翼豐滿,無法制服。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三鎮(zhèn)節(jié)度使安祿山從范陽起兵謀反,此是後話。
天寶十四載的凌晨,天尚未亮,空氣中飄蕩著煙花的嗆人味道,整個長安洋溢著新年的熱烈氣氛。竹笛公子很早便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起身,他雖不守夜,但長安守夜的人很多。
他正在西市粟特商人朋友的府上,坐在自己臥室的牀上暗自分析如今形勢,盤算著自己未來的打算。
窗外禮花齊放,漫天煙火,照亮了夜空,將凌空飛舞的白雪映得五彩繽紛,整夜就沒停過,極力渲染著盛世的最後繁華。
大明宮的紫宸殿里正舉行大朝會,君臣盛裝,朝貢著也著各自特異的禮服早早來參與。
玄宗著印以採章的玄衣纁裳,頭帶冕冠,身後兩位宮女撐著繒扇,莊嚴華貴,俯視著腳下著朝服、帶齊飾物的肅穆羣臣,權(quán)利感由心底而升,絲毫沒有感覺到漸漸逼近的帝國危險。
有太監(jiān)用考究的托盤呈上酒來,玄宗
舉酒,樂隊《靈芝》響起。片刻,一章八句奏完;玄宗再舉酒,樂隊奏響《壽星》。再有片刻,一章八句再次奏完;玄宗三舉酒,《甘露》響起,又是一章八句。
隨著所有的禮節(jié)完畢,羣臣伏地山呼萬歲,佩劍叮噹,金玉脆鳴,此情此景給人以政權(quán)萬世穩(wěn)固的感覺。
內(nèi)庭之中,楊貴妃也盛裝宴妃嬪,儼然皇后之態(tài)。梅妃拖著病體勉強參加,悄然擡眸看向主座華貴傲然豔光四射的女主人,心中一抹悽然蔓延開來。在宮庭內(nèi)鬥中,她梅妃是失敗著,而上座的豔麗女人是勝利者。她梅妃也曾蒙恩寵,也曾豔麗綻放,如今都已是過眼雲(yún)煙,她現(xiàn)在只是冷宮中無人問津的過氣女人,在寂靜中年華悄然老去。
如今的楊妃風頭比她當年更盛,雖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實,三千粉黛,寵於一身,權(quán)勢無邊,富貴無匹。梅妃只是好奇,而今如日中天的楊貴妃,以後會不會也有如她梅妃這般失勢的一天?她梅妃得寵之時,好歹還謙和知禮,安守本分,沒有得罪什麼人。
而楊貴妃與她的楊氏家族則張揚跋扈得多,連公主駙馬都受他們欺壓,如果她也有失勢的一天,恐怕不僅僅像梅妃一樣棲身冷宮吧?
歌舞昇平中,主座上的豔麗女主人笑得恣肆狂放,美酒豔裝交相輝映,周遭之人無不小心侍奉、阿諛奉承。
窗外一雙深幽的眼眸透過窗紙洞靜靜注視著那張光彩照人的臉,覆了白雪的黑藍的披袍下是頎長而飄逸的身體,黑色面罩下俊逸之極的面龐籠罩著一層深深的憐憫,他輕輕嘆息,極低的聲音流逝在空中:“玉奴,還記得藍飛嗎?知不知道,你的繁華將到盡頭?”
與此同時,竹笛公子的臥室窗外有一個明顯的人影,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竹笛公子,躲到了長安,打算不再見我?我們的約定不再做數(shù)嗎?”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竹笛公子心中一凜,這是他極爲熟悉又極不想聽到的聲音。排
蕭仙子樑羽虹,她似乎一直伴隨著他的生活,也確實對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干擾。
然而現(xiàn)在,還不是擺脫她的時候。
“排蕭仙子,進來說話!”竹笛公子聲音冷峻地望向窗子。
“呀”的一聲,窗扇被推開,一道妖嬈的影子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竹笛公子面前。樑羽虹身著團花紋錦半臂,外置白綾披袍,頭上戴著冪籬,遮去了容顏。她的進入,帶來一陣凜冽的冷氣。
竹笛公子揹著手望著這影子冷笑:“在我面前就不必遮著蓋著的了,坦誠相見吧。”
樑羽虹沒有猶豫,摘下冪籬,解下白綾披袍,抖去冪籬與披袍上的積雪。面前站著的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婆,頭髮全白,前頂還有一塊醜陋的燒傷,光禿禿的,很醒目。
竹笛公子掃了她一眼,越過她關(guān)好窗戶,轉(zhuǎn)過身來,斂下眸中的冷意,微笑道:“我只不過到長安來安頓康茵的事,就有勞排蕭仙子跟了來,你還真是對我防範得緊啊。”
樑羽虹冷笑著斜睨他,這種蒼老混沌卻又凌厲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你都多久沒見我了,我還不防範?你是在等我死吧?”
她自顧自地坐到幾案旁,拿起竹笛公子纔給自己煎的熱薑茶喝了一口,驅(qū)散涼氣。
竹笛公子冷眼看著他的銀扣瓷茶盞,暗中決定這個茶盞不再要了。
樑羽虹的確比上次見又老了很多,如果沒有他的內(nèi)力輸送,她會很快老死,竹笛公子樂意看著她痛苦地死去,誰叫她給了他那麼多痛苦?
他抿脣微笑,撩衣坐在了幾案的另一側(cè),低頭拂弄著手指。
竹笛公子的沉默讓樑羽虹更加上火,她啪地頓下茶盞怒喝:“竹笛公子,你擺脫了我的紅塵覓仙就了不起嗎?別忘了,你還求我救活你的伊捺吐屯叔叔呢。”
竹笛公子擡起眼來,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她的撒潑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到竹笛公子的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