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裡突然再一次陷入恐怖的寂靜中，羅含煙向周圍一望，並不因他們殺死了衆多的狼而見狼羣數量減少，黑暗中遠遠近近黑壓壓的，依然多得數不過來，遍野都是，望不見盡頭，她的頭皮一陣陣發麻，背脊滾過一陣寒意，看來今夜真是兇多吉少了。這要都站著不動，就任由他們殺，他們殺得過來嗎？
當初跳崖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後來屢有奇遇，以爲自己生命力堅固，絕對死不了，連自殺都不行。今天看來，不一定了，原來命中註定是一定要死於狼吻的。她苦笑了一下，腦海中忽又閃過林蝴蝶的殷切的臉，遲疑起來，林蝴蝶沒說自己會死於磧西啊，那麼今天該會是怎樣突圍的呢？
羅含煙還在胡思亂想，竹笛公子也想好了身後事。“含煙，等一下只要有機會你就突圍，我掩護你。”竹笛公子突然氣喘吁吁地說，連那三縷美髯都微微抖動著。
含煙一怔，她飛快地斜氣了一下他，氣道：“怎麼這麼說！我是那種只顧自己的人嗎？反正今天咱們要死死在一處，要逃一起逃走，我絕不獨活。”聽了她的話，竹笛公子心中一暖，她至少還是在意自己的生命的。
深吸了一口氣，他沉沉嘆道：“別這樣，李泌還等著你呢，痛苦由我一人承擔好了，只要你幸福。”竹笛公子邊說眼睛邊警惕四望，絲毫不敢放鬆戒備。
聽著他遺言一般的話，羅含煙鼻子發酸，“竹笛公子，別這樣說好嗎？我們現在很危險，最要緊的是考慮怎樣脫險，而不是交待遺言，你想就這樣放棄生命嗎？你想把傷心留給我一個人？”
竹笛公子眼前浮現出李泌擁著嬌妻羅含煙，在圓月下賞花的花好月圓的畫面，心中一陣陣發酸，不行，還是怎樣都不能接受她跟別人親密的場景，就是因爲這個他也不能死。
“好吧，咱們拼盡最後一口氣也不能放棄跟這些惡狼搏鬥。”有羅含煙與自己生死與共，竹笛公子心中漸生暖意，求生之望重了一些。
惡狼又發起了幾次進攻，周圍的狼屍是越堆越高，遍地熱血，空氣中血腥味濃厚。月往東去，夜漸深沉，有密佈的雲層從西邊被風向正空吹來。這樣繃緊著神經奮戰不得休息，羅含煙與竹笛公子已經漸感精力不支，而四外野狼依舊不見減少。
“怎麼辦？我們怕是真的出不去了。這樣不行，得想想辦法纔好。”羅含煙當胸捏著滴血的劍，手都滑膩膩的，與竹笛公子背靠
背站著，相互取暖，相互給予依靠。
“讓我想想，看看能有辦法沒有。”竹笛公子愈發暗沉的目光在努力凝聚著精氣，他有種與羅含煙相依爲命的感覺，這個時候，他認爲自己有義務把羅含煙活著帶出去，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
狼羣也在休息，也在尋找最佳攻擊時刻。雖然眼前的獵物不好對付，同伴死傷很多，但它們嗜血的本性不可能讓它們半途放棄，它們一定會努力到最終拿下獵物，或被獵物殺死。雙方僵持著，比賽著各自的意志力。
竹笛公子努力思索著，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一絲笑意攀上了他帶血的嘴角。他左手伸入腰間拽下了一個東西：“我試試這個。”他低聲說。
羅含煙似乎一下子聽到了希望，她略微側頭問道：“是什麼？”
“喚鐵，我把這個忘了。自從學會了這個以後，我僅用它在蛇谷驅過蛇，後來又能用它降服了大黑雕，今天沒帶雕來，不然它了能幫我些忙。”竹笛公子笑意滿滿。
羅含煙心中陡然一寬，是啊，竹笛公子的喚鐵她知道，怎麼危急間兩人都把它給忘了呢？還是太不常用的原因。
羣狼發現他們兩人談興濃厚，正是乘其不備的最佳時機，於是突如其來地撲咬過來。羅含煙希望在前，精力備增，大喝一聲：“你用喚鐵，我來抵擋餓狼！”她說的同進，一圈銀光閃過，幾道鮮血向上噴出了弧線，伴隨著幾頭狼的慘叫聲，羅含煙飛起幾腳又踢爆了幾頭攻向竹笛公子的灰狼的頭。
就在此時，竹笛公子敲響了手中的喚鐵，隨著那奇異的節奏清脆的聲音響起，狼羣像是聽到了什麼號令，不管是傷的殘的還是完好的，都停止了行動仔細聆聽。
那聲音不甚大，卻劃過夜空傳出去很遠，所有的狼都聽到了，狼眼中的兇殘在改變著，漸漸變得有那麼幾分柔順的味道，並漸漸後退，直退至讓出了很大一片中心空地來。竹笛公子敲擊的節奏倏爾一變，換成了某種激越的節奏，那些狼中了巫蠱般興奮起來，它們突然開始自相殘傷，一羣羣地嚎叫著互咬，一時之間血肉橫飛。
那場面很慘，即使是狼，看著它們身上一片片帶著皮毛的溫熱的血肉被生生撕下來，羅含煙的心還是緊緊縮起，抽搐，翻胃，想嘔吐。
“爲什麼要這樣？”她捂著嘴驚恐地問。
“不把它們消滅掉，就算我們脫險，也會有別人會落
入它們口中，而最有效毀滅他們的辦法，就是讓它們自相殘殺。”竹笛公子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冷靜到近似冷酷地說。
羅含煙只能捂著嘴眼睜睜地看著，她知道他說得不錯，也知道他們兩人今天終於化險爲夷，至少現在沒了生命危險。眼前的景象雖然極殘忍，卻是最好的辦法。耳中聽著那些兇殘的叫聲、痛苦的叫聲，只盼著它們趕快結束。
這一場混戰耗時很久，天邊漸漸出現了魚肚白，戈壁景物也越來越清晰，也更清楚地看到了遍地殷紅及遍地狼屍。還有一少部分狼仍在嚎叫著奮戰，也越來越沒了力氣，越來越疲憊。
另一側的凹處漸漸走來來十幾頭駱駝，上邊都騎著一個人。羅含煙首先看見，興奮地跳著腳指給竹笛公子看：“快看，終於有人來了，呀，是粟特人的裝束。”
竹笛公子邊敲喚鐵邊回過頭來看。羅含煙忽然停止了跳腳，臉上的光彩暗淡了下來：“好象是昨天在海市蜃樓中見到過的，怎麼回事？一大早的又出現幻景了嗎？還是我頭腦出現了問題呢？”
“他們不是幻像。”竹笛公子隻字字清晰地說了這麼一句。那十幾頭駱駝漸漸近了，駱駝脖子上的駝鈴聲清脆入耳。
正說間，他們漸漸近了，來到了距離竹笛公子與羅含煙幾丈遠處停下。爲首的著翻領對襟窄袖錦邊胡服的人大圓臉，滿臉絡腮鬍子，頭戴尖頂錦帽，望著兩人眼帶笑意，目中的笑卻令人陣陣發寒。
“還真是小瞧了你，石景安！這麼大一羣狼，你們竟然都能給對付了。”爲首的人說的是粟特語，說話聽起來陰陽怪氣，而且他明顯認得竹笛公子。
羅含煙聽得懂，她狐疑地側頭仰望竹笛公子，怎麼最近總能遇到他的熟人？而且都是不友好的那種。
他們的馬在地上臥了一晚上了，受到了太多的驚嚇，又沒吃沒喝，到現在也不站起來。兩人只能仰視著高大的駱駝上的人。
竹笛公子停止了敲擊喚鐵，收在了腰間。那些正在盡最後的力量撕咬的狼也停了下來，無力地臥在地上劇烈喘氣，它們即使沒被同伴咬死，也幾乎累死了。
竹笛公子轉過身來直面眼前駝背上的人，俊逸的面龐一片肅穆。“你們就這麼陰魂不散地跟蹤著我，辛苦了！”竹笛公子冷冷地用粟特語答，“那些狼，不會是被你們驅遣來的吧？大概費了不少力氣吧？”他俊美的眸中射出犀利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