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的陰謀層出不窮,一個一個波浪般涌來。太子極爲懼怕,與李泌相商對策,羅含煙也暗中幫他們想辦法。最後羅含煙嘆息道:“李泌,我看太子的境遇如此兇險,此時唯一能做的,只有休了韋妃,徹底割裂與韋堅的關係方能自保。只可惜會委屈了韋妃,救不了韋堅。”
李泌愁得兩頰深陷,他揉著額頭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感嘆地點點頭“也只能如此,如果不休了韋妃,太子性命難保,太子一倒,韋妃一樣受牽連。倒不如休了她,雖受委屈,還可保命,沒辦法的事。至於韋堅,太子是橫豎沒有能力保他了,他自求多福吧。”
李泌上太子府,去報告了這個方案,並說是羅含煙想出來的。於是太子上表請與韋妃離婚,皇上準奏,韋妃削髮出家,太子暫時安全了,心中對羅含煙的敵意不但早已化爲烏有,而且對她生出了感激,畢竟這時候能成爲自己朋友的人太少了。
其實天寶五載以來,唯一光明一點的事情是王忠嗣被封爲河西、隴右節度使,兼知朔方、河東節度使。他是智勇雙全的人,對大唐有極強的責任心,有他在,邊關可無虞。
王忠嗣很有辦法,他在朔方、河東時,在與胡族互市,進行絹馬貿易時,總是高估馬價,讓諸胡有利可圖,諸胡都爭相賣馬於唐,這樣,胡馬越來越少,而唐軍更加強大。
王忠嗣在做河西、隴西節度使時,又把朔方與河東的九千匹馬分來充實這裡,然後這裡的軍隊也強大。他在與吐蕃戰於青海及磧石時,都大獲全勝,與吐谷渾在墨離軍相戰,把他們全軍都俘獲而返。
這讓心憂大唐安危的李泌心中稍寬。春天還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宜芳公主與靜樂公主的丈夫被安祿山所殺後,朝庭又立了奚的酋長娑固爲昭信王,契丹的酋長楷洛爲恭仁王。
本來以爲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李林甫不把他們往死裡整絕不罷休。
又到了炎熱的七月,韋堅再被貶爲江夏別駕,他的兄弟韋蘭、韋芝都被貶到嶺南。
李林甫的目標還是要把李適之往死裡整,他告訴玄宗,韋堅與李適之他們是朋黨,都是要逼皇上退位於太子的。
皇上自然惱火,沒幾天就把韋堅流放到臨封了,將李適之貶爲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韋斌被貶爲巴陵太守,把韋堅的親朋好友都流放了。
這些還是不能稱毒辣的李林甫的
意,他認爲韋堅他們還不夠倒黴,終於在天寶七載正月,李林甫又讓押送皇甫惟明與韋堅兄弟的御史賜死了他們。
李適之憂慮之極,自知不免於一死,於是乾脆服藥自殺。按說李林甫該稱心如意了,他的政敵都命喪黃泉了,可是他狠毒的心還沒有到底限。李適之的兒子霅迎父喪到東京,李林甫又讓人誣告霅,他則被用杖打死在河南府。
這樣都還不算完,因給事中房琯與李適之關係很好,也被貶到宜春作在守。
這也罷了,韋堅已死,可李林甫還沒泄憤,他又派人循黃河及江淮州縣蒐羅他的罪行,因韋堅曾作過水陸轉運使,徵調民工修水渠通漕運。凡是被他徵調過的押運綱典的船工都深受牽連,李林甫陷害了數不清的無辜的人,連監獄都裝不下了,這些無辜的人全都裸死於公府,這些陷害一直到李林甫本人死後才停。
這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件在一年內發生,太子憂心之極,日日如在油鍋煎熬,知道李林甫主要是要害他,身邊的人除了李泌都已去盡,自己如履薄冰,不知何時就會踏進他設好的無數陷阱裡,三十出頭的人,頭髮已白了不少。
總算羅含煙與李泌與太子周密計劃,步步謹慎,每一項行動,哪怕是出行都前思後想,考慮再三,確保萬全,終於沒有被李林甫抓到把柄,沒有步入他設計的無數陷阱中的任何一個,他們在戰戰兢兢中度過每一天。
太子此時特別羨慕壽王,原本以爲他很倒黴,本是太子人選,最後被冷落,連自己的王妃都被侵佔,終日在父皇面前強顏歡笑,尊嚴完全喪失,成爲天下的笑柄。
然而現在看來,當不上太子算什麼?王妃被奪又算得了什麼?他至少能安穩睡覺,放心出行。他的被冷落反而是一種安全,沒有聚集在一切邪惡的視線中,是天大的福份,不會舉步維艱,身邊遍步陷阱;他不會覺得每多活一刻都是奢侈,他沒年紀輕輕就熬白了頭髮,沒有每天密集地絞盡腦汁只求平安地獲得下一刻的呼吸。
太子自己不是也沒能保住王妃嗎?身邊到處是如狼般嗜血的眼睛,這一切還不知何時是個盡頭,就如打仗般,一直緊繃神經,繃得久了,神經都會麻木,累得喘不過氣來,好想舉起休戰牌,獲得哪怕是一天的休息。但是他的敵人不知道累,永遠爲了害人而神經亢奮,這就是太子與李泌的悲哀。
羅含煙見識了
李林甫令人瞠目的陰險狠辣,他構織的事件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不能應付。李泌現今還好好的在太子身邊,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李林甫算計,她整天爲李泌提心掉膽,不敢遠離他。
羅含煙就是想不通,爲什麼李林甫要跟那些船工過不去,船工又能威脅到他什麼呢?
這一天,李泌來到羅含煙的出租屋,她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
李泌向她解釋了來龍去脈:“天寶元年時,韋堅被提拔爲陝郡太守及水陸轉運使。他興修了水利工程,在咸陽渭水上作了興成堰。並在長安東九里長樂坡下、滻水之上架苑牆,東面有望春樓,樓下連通廣運潭以通舟楫,兩年就竣工了。”
“韋堅預先在東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隻置於潭側,這些船都署牌來標記來自哪裡。廣陵郡船,在栿背上堆積廣陵所產的錦、鏡、銅器、海味;丹陽郡船,就堆積京口綾衫段;晉陵郡船,就堆積官端綾繡,會稽郡船,就堆積銅器、羅、吳綾、絳紗;南海郡船,堆積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堆積名瓷、酒器、茶釜、茶鐺、茶碗;宣城郡船,堆積空青石、紙筆、黃連;始安郡船,堆積蕉葛、蚺蛇膽、翡翠。船中都有米,吳郡堆積三破糯米、方丈綾。一共好幾十郡。”
羅含煙瞠目結舌:“哇,那麼多寶貝,一定很壯觀啊。”
李泌點點頭:“是啊,駕船人都戴著大笠子、穿寬袖衫、著芒屨,就象吳、楚那樣穿著。皇上在望春樓上看,這些繁華熱鬧,很得君心。陝縣尉崔成甫因爲韋堅爲陝郡太守鑿成了新潭,他讓婦人們唱道:‘得寶弘農野,弘農得寶耶!潭裡船車鬧,揚州銅器多。三郎當殿坐,看唱《得寶歌》。’”
“崔成甫又作歌詞十首,他著白衣缺胯綠衫,著錦半臂,偏袒膊,紅羅抹額,在第一船上領頭唱歌。有一百多婦女應和,婦女們都穿得很漂亮,打扮得很時尚,還有鼓笛胡部來應和。其餘的船慢慢進來,到了樓下,這些船連綿好幾裡,來觀看的百姓人山人海,大家都歎爲觀止。”
“韋堅跪著將那些輕巧的寶物獻給皇上,又上百牙盤食,府縣也進來上奏,教坊不斷演奏音樂。皇上非常開心,認爲當今果然人民富足,國家強盛,很賞識韋堅,給他加官爲三品京官兼太守,那些參與的官員也由韋堅列出名分別予以嘉獎。應役人夫與船工都分別給予獎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