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來！我有話說。”羅含煙喝道。

突騎施突然勒住馬問：“你有什麼話說？”

羅含煙上下打量他：“我很好奇，你是突厥人吧？爲何會叫突騎施？”

突騎施表情錯愕，銳利的視線如電掃過她，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知道開元二十七年，車鼻施-蘇祿死後，唐將蓋嘉運介入突騎施黃、黑兩姓之爭，支持黃姓，討伐黑姓，徵發石國、東撥汗那、史國等三國屬兵參戰，阻止了蘇祿之子吐火仙的復辟，戰後嘉獎。你是屬於黃姓還是黑姓？”羅含煙問，眸光平靜無波。

突騎施瞇起眼睛來打量她，“你懂得挺多嘛！不錯，我是黑姓，因爲突騎師連年動亂，不能統一，所以無法強大，我們黑姓本來想滅了黃姓統一突騎師，可恨大唐與黃姓莫賀達幹聯合，阻止了吐火仙繼承王位，統一突騎師。大唐後來還是殺了莫賀達幹，說他判唐。”

“我們被打敗，我就逃到了中原，遇到安節使招兵，他是胡人，有突厥血統，且有野心，有意取代大唐奪得天下，我相信跟隨他一定能幫我們光復突騎師，強大突騎師！爲了這個信念，我便以我們這個部族名突騎施作爲自己名字。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羅含煙，你劫走張珊珊，拐走陸安陽與張嘉利，安節使震怒，現在，你要麼乖乖被我們綁了去見安節使，要麼上來送死。”

羅含煙眉梢一揚：“突騎施，你們部族的殺伐內亂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就算沒有大唐介入，你們一樣殺來殺去，大唐不過是幫你們平息戰爭，取得和平罷了。你們既然早有反大唐之意，那麼我與安祿山就不只是個人恩怨了，我又豈能隨便被你們綁？今日是你殺上門來，休怪我不顧曾經的同僚之誼。”

羅含煙眉心一冷，刷地拔出了鑌鐵刀，突騎師提馬迎了上來，嗤嗤兩劍，劍風疾勁，臂力雄厚。羅含煙也不含糊，立即與他戰在一處，鑌鐵刀映著日光，寒光閃閃，才幾個回合，他的劍便被羅含煙的鑌鐵刀削斷。若不是羅含煙有意手下留情，他早就身首異地了。

突騎師大吃一驚，立即後退，手執劍柄一揮，高喝：“給我上！”

一千多人馬立即圍了上來，羅含煙也不畏懼，眉梢一揚，一抹殺意盡現，鎮定橫刀在胸，準備打一場大仗。突然一聲獅吼，車中突然躥出一隻碩大的雄獅，向著人羣就猛

衝上來，兩眼發著兇光。

先不說人，那些馬不管是看見獅子的還是聞到味道的，都嚇得幾乎站不住，再不接受指揮，調頭就跑。於是對方的隊伍立即亂了，驚叫著、呼喊著，互相沖撞、踩踏，獅子還沒開始咬人呢，他們已自己踩死了十幾個人。現場一片狼藉，頭盔、武器掉了一路。

獅子坐在羅含煙身邊冷眼看著眼前的場景，直到他們都跑得精光。

羅含煙回頭，竹笛公子正抱胸站在馬車前，他的臉頰露出一絲莫測的淺笑，白衣勝雪，精緻英俊。

“你爲什麼放獅子出來？”羅含煙責怪地問。

“我不喜歡他們在這裡糾纏，若不放獅子，他們要殺你，你不得親自動手殺人？那會髒了你的手。”他雲淡風輕地說。

他們僱傭的幾位從人都躲在各個石後簌簌發抖。竹笛公子揚聲招呼：“你們都出來吧，別怕，這是馴養的獅子，不隨便咬人。”

說著，他親自把獅子送進籠子裡，關好，那些人這纔敢走出來，各個嘖嘖稱奇不已。

再坐回馬車上繼續前進時，竹笛公子悶悶不樂，羅含煙瞅瞅他：“你有心事？”

竹笛公子看她，目光莫測，好半晌才說：“其實不管是伊捺吐屯叔叔也好，我也好，都對大唐所做的對於邊關的事很反感。”

“什麼？”日光在羅含煙晶亮的眸子上跳躍，她猜不出大唐做了什麼讓竹笛公子煩心的事。

“剛開始大唐助黃姓可汗阻止了黑姓吐火仙繼承王位，可是天寶三年，唐將夫蒙靈詧又打敗和殺死了黃姓莫賀達幹，你要知道，我們石國原先的正王是黃姓的突厥人，我們與突厥也是有關係的，石國屬於突厥，但原來關係很友好，正因爲黃姓失勢，我們被黑姓突騎施管制，再加上大食的勢力，才讓那居車鼻施得勢，那居車鼻施是被大食冊封的正王。哎，其實我們很委屈。”

羅含煙怔了一下，隨即反駁：“可是在天寶元年，莫賀達幹自己與大唐決裂了啊，他殺了大唐派往突騎施的都督阿史那昕。如果唐任由他下去，勢必會失去對突騎施的控制。正因爲打敗了莫賀達幹，唐纔再次控制了伊塞克湖地區與伊犁河流域。”

竹笛公子脹紅了臉，情緒激烈，揮舞著手說：“可是你知道嗎？突騎施一直在抵擋著大食啊，有他們在，大食才被抵擋在千里之外，

不與大唐直接交手，大唐打掉突騎施，實在是打掉了自己的屏障啊，而我們昭武九姓國也面臨著大食更大的壓力！你知不知道，突騎施被削弱，有多少原本大唐的屬國都在巨大的壓力下降了大食？大唐的屬國已經不多。而我們石國是最忠誠的大唐屬國，就這樣，現在國內也已經分成了兩派。大唐要麼親自去攻打大食，要麼派別的有實力的勢力去，但如果不聞不問，還瞎攪和，西部早晚會全變成大食的範圍。”

羅含煙張口結舌，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竹笛公子峻顏冷魅，他搖了搖頭，喃喃道：“你知道我們有多難嗎？一個小國，要抵抗那麼巨大的勢力，沒有援助，在惡劣的環境下努力保持著對唐的忠誠。老實說，大唐未盡到對屬國的保護義務。”

“斬莫賀達幹那一年正是你我相遇之時，那時我已通過粟特胡商關係網得知伊捺吐屯叔叔很寒心。那時我躲在九華山中，非常痛苦。你要知道，在唐對付黑姓突騎施時，石國正王是我先父莫賀咄吐屯，他力助唐將蓋嘉運攻破碎葉，擒住吐火仙，並因之被唐皇封爲順義王。然而唐又突然態度大變，轉爲支持黑姓攻打黃姓，昔日的階下囚吐火仙高居汗位，反倒開始向石國發號施令，我跟伊捺吐屯叔叔自然極不滿。先王在與大食的戰鬥中陣亡，我們小屬國無力向大唐發出抗議，只能將委屈壓在心中。”竹笛公子幽幽說道，神色闇然。

羅含煙記得，那時見到的竹笛公子雖然風采絕倫，恍若謫仙，但神情孤卓冷漠，非常壓抑的樣子，原來是爲這件事。

竹笛公子再說：“也罷，只要突騎施還在那裡，他們也就能助石國共同抵抗大食的壓力，其實也是爲大唐守著西部邊境，希望大唐不要再在這方面出現混亂的舉措。”

氣氛有些沉重，羅含煙心向他這邊，瞭解他心情的悲憤。雖然竹笛公子辭去了石國正王位，但他依然關心著自己的國民，關心自己國家的前途。

他們不再說話，一路只聽到馬蹄敲擊在青石板上的得得聲。他們不再專走荒僻小路，反正安祿山已經發現了他們，想低調也不行了。不過一路再未遇到過麻煩，也許這隻獅子真的唬住了他們，不敢再來。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黃山腳下，他們下了馬車，將馬車與馬都送給了僱傭的人，讓他們回家，兩人就帶著獅子與自己的包裹往山上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