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蓋好被子,羅含煙幫他擦拭了脣上的血,又用羅帕自己包紮了傷口,梳好雲鬢,整理好羅衫,心知必須給竹笛公子補充點營養。
“你先睡會兒,我給你弄點粥喝?!绷_含煙幫他掖了掖被子,出門去。
進入隔壁房間,羅含煙渾身痠軟。林一孔跟藍飛正坐在幾案兩側的酸枝木嵌螺鈿靠背椅上說話,見羅含煙進來,都用怪異曖昧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他睡下了?!绷_含煙無力地說,靠在門上,臉色青白。
林一孔跟藍飛露在蒙面巾外的雙眼更加曖昧。“羅姑娘辛苦了。要不要我煮碗湯給你補補?”林一孔的語調怪里怪氣。
羅含煙纔回過味來,瞪他一眼,勉力走到炕邊坐下,生氣地說:“你說什麼呢?快去熬點好喝的粥給竹笛公子喝,他這兩天都沒吃飯吧?你也真是!”
林一孔誇張地叫道:“你這麼心疼竹笛公子,就不替我想想?第一,我林一孔認的主只是你羅含煙,我不是竹笛公子的僕人。第二,他這兩天的表現你是沒見,瘋狂得跟野獸似的,給他端去的飯都被他打翻了?!?
他意味深長地指點著羅含煙放慢了語速:“他想吃的是你,而不是飯!呶!現在他不是乖了?我這就去熬粥?!彼鹕砭腿ソ锹錂欁友e拿材料。
羅含煙紅了臉起身跟了過去:“你別亂說好不好?是你提醒了我,我把自己的血給了他?!?
藍飛注意到了她左肩上的一點點血跡,問道:“你受傷了?”
羅含煙把與她的血有關的前因後果向藍飛簡述了一遍。
藍飛一向沉穩的眸子出現了裂痕。
他們就在這窯洞裡住了下來,爲了給竹笛公子養傷。
竹笛公子好了很多,但是毒消得並不徹底,時不時的,那種燥熱還要發作一次,內力也消退不少。羅含煙再給他供了幾次血,療毒已不見進展,他們知道,只能止於此了,於是竹笛公子再也不肯喝羅含煙的血,他憔悴焦慮憂鬱,整個人瘦了一圈,也沉默了很多。鑑於這種狀況,暫時無法可想,也無力遠去,只能暫住於此
。
羅含煙幾次要林一孔自行離開,她不想絆住他,可是林一孔很固執,堅持不肯走,就留下來給她打雜,羅含煙無法,只得隨他。
藍飛是主人,他隨他們留了下來,但是好像心事重重。
羅含煙覺得很過意不去,想請他有事先走,後又一想,他一走開,說不定就又會去找黃山派的麻煩,還是把他絆在這裡好些,於是除了謝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對於玉蝴蝶被樑羽虹搶走,羅含煙很愧疚,跟竹笛公子說了,竹笛公子深深的沉默,羅含煙看得出來他很不快。
有時羅含煙心想,竹笛公子不能一輩子就這樣廢了,也許還得再找到樑羽虹,向她求解藥??墒桥c她相求,無異於與虎謀皮,才逃出虎口,難道又要送上去嗎?她矛盾極了。
就在這樣的矛盾中,日子一天天轉冷,秋深了。
一天清晨,羅含煙到隔壁窯洞去,沒看見竹笛公子,問同屋的藍飛跟林一孔,說道他出去散心去了。
羅含煙有些擔心他,他身體不太好,不知穿夠衣服沒有,於是拿了件罩袍出去。
這件罩袍是這段空閒的日子裡,羅含煙親手爲他製作的華文錦罩袍,用了心思,很合他身,穿上後極顯他的高貴灑脫的氣質。
出得院去,天高地遠,陽光靜靜地照射著黃土地,崖畔、路邊的棗樹散發著清香,遠處的麥地一片金黃。
羅含煙沒有看見竹笛公子。她向山崖上走去,在一片高高的山崖上,羅含煙看見一個人影,她從身形辨認出是竹笛公子,於是快步跑上山崖。
此時,竹笛公子正靜靜地坐在一塊山石上,迎著日光,凝望著遠處的黃土地。朝陽給他全身披上了一層金芒,他的五官在陽光下更加立體,目光更爲深邃,如一潭古井,連日光都照不透,俊美絕倫,令人移不開視線,同時也透著一股消沉。
晨風有些清冷,他沒帶襆頭,只用一根黑色絲帶束了發,絲帶腳跟零落的髮絲隨風起舞,衣袂翩飛。
這樣的天氣,他居然還著白綾襴衫,輕薄飄逸中顯得他有些單薄。
羅含煙走至他身邊,他回頭擡眸看她一眼,沒說話,繼續轉回目光看向遠方的遼闊大地,一臉寂然。
羅含煙彎腰將華文錦罩袍披在他身上,再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如她所料,很是冰涼。
“爲什麼不知道愛惜自己,穿這麼少的衣服就出來吹風?”羅含煙輕聲埋怨。
竹笛公子輕嘆一聲,擡手支起下頷,視線依然落在遠處天際交接之地。
羅含煙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側頭靠在他的肩上,視線也飄遠了。
“想什麼呢?”她輕輕問。
“含煙,你說,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有時候覺得,人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與命運抗爭,天地之間,生命是這麼脆弱,總的說來,人的一生不可料,煩惱多過快樂。”他濃眉微攏,飽滿的脣微微啓合,說出這麼一段話來。
羅含煙轉頭看他,伸手纖柔的手指去撫他的眉心,想展平那裡的皺褶。
“怎麼會生出這麼多感慨?不就是被樑羽虹坑了一下,也不至於悲觀到這種地步,反正你現在生命沒有危險了,剩下的就是,我們要找到解毒的辦法?!绷_含煙寬慰他。
竹笛公子握住她的纖手,低眸深沉地凝望她,心中感慨萬分,這女子心思單純,自是不知他有多少憂心的事,有多少無法承擔的責任和無力追求的目標。明知不可爲,還偏要爲之,與命運的抗爭,其艱難可想而知。
“含煙,這次害你吃了很多苦,是你救了我,我心裡很感激?,F在,我的身體裡有你的血,咱們已經交融爲一體了?!彼f這些話很真誠。
羅含煙露出燦然的笑容:“說什麼感激不感激的話,你能活過來,我心中也是感激的。只是很可惜,我的血還不能完全解你的毒,只是沒有了生命危險而已??赡憔貌痪镁蜁緹峁バ?,雖然程度輕了很多,可是看到你竭力忍耐的樣子,我很著急,很難過。”
她說著躲閃了目光,微紅著臉,礙口地說:“其實,你可以,可以讓我幫你,暫時消去煩熱。你爲什麼不這樣做呢?”她別過了臉,心咚咚地狂跳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