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大家都集中在竹笛公子的房間,竹笛公子尊醫囑躺在牀上,丁紀元先翻看他的左右眼皮,再看舌苔,辨別臉色,最後搭脈,左右手都搭過。
然後閉目沉思,右手捋著下頷幾寸長的鬍子,瘦削的臉頰動了幾動。羅含煙、小猴跟竹笛公子都屏氣凝神看向他,鬼頭林一孔也在門口探頭探腦。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丁紀元睜開眼來,若有所得地點了點頭:“嗯,我已心中有數,這就寫個方子,按我的方子抓藥熬製,吃兩個療程就差不多了?!?
羅含煙大感欣慰,趕緊去外邊買來紙筆放於書案,請丁紀元寫方子。
丁紀元提筆刷刷地寫著,羅含煙臉色忽然陰暗:“丁大郎,你不會在方子上做手腳害竹笛公子吧?”
丁紀元擡起頭來正色道:“我丁紀元答應過的事絕不耍賴,何況我兒子這麼聽命於你,我能不真心療毒嗎?”
羅含煙的臉色再由陰轉晴,欣慰地望向牀上的竹笛公子,他俊逸的臉龐帶著淡然的笑意,對著她點了點頭,似是欣慰她對自己的關心。
丁紀元寫好後,將方子交與羅含煙,他眉目間有些難意。
“羅小娘子,這方子中其它的藥還好找,唯獨其中最關鍵的一味藥叫安息香,產自西域,是取自安息香樹的白色汁液,有清熱解毒、開竅寧神、補氣壯陽、平喘化痰諸功效,與我方子中其它藥物按比例相搭配,方能治癒竹笛公子。要求的數量並不多,但卻必不可少?!?
羅含煙兩眼翻白:“這西域的藥讓我怎麼去買?你這不是依然治不好他嗎?”
丁紀元坐在雕花木椅中往後一靠,悠然道:“其實也不算太難,目前有一個人手裡有這東西,你去求他說不定可以弄來。”
“誰有?”羅含煙心中又燃起希望。
丁紀元手攏在嘴上咳了兩聲:“咳咳,我在集賢客棧偷偷去拿他們的寶貝時,剛好看見有個西域胡商,好像是康國人,正私下裡跟張嘉利說話,他說有安息香送給安節使作爲回禮,希望以後與安節使加強聯繫。目前這安息香就在張嘉利手中,你可以去找張嘉利,讓他分一些給你?!?
羅含煙立即站起,堅決地說:“好!我這就去!”
“不準去!”竹笛公子冷聲道,從牀上坐了起來。
“竹笛公子,我要治好你的毒?。 绷_含煙面色微澀,走至他面前俯身道。
“毒死也比你羊入虎口的好,難道不記得上次的事了嗎?”竹笛公子擡眸看向
她,眸中的關切那麼深重。
羅含煙輕閉了閉眼,語氣落寞:“但我又怎麼能看著你毒死?你說我們能怎麼辦?”
丁紀元單手握空拳置於脣上嗤嗤地笑。
羅含煙直起身來回眸瞪他:“你幸災樂禍什麼?別忘了你兒子最聽我的話的?!?
丁紀元笑著擺擺手:“不是,我不是幸災樂禍,你想想,現在都半夜了你去幹什麼?你就想羊入虎口,人家也還要休息啊。張嘉利白天也很忙,你去也找不到他,依我看,不如明日黃昏,吃過晚飯後去。”
“可是他押運貢品去長安,明天他走了怎麼辦?”羅含煙焦慮。
“不妨事,我偷聽到了,他要兩天後才走,還要與商隊的重要人物密談一些事,明天去來得及。”
竹笛公子一把拉住羅含煙的袖子執拗道:“我說過不許去!”
羅含煙轉身安慰:“景安,這回不比上次,上次我被灌醉了。這次在清醒的狀態下,他張嘉利能奈我何?他的武功比我差遠了,我自信他還傷不到我,最多不過是要不來藥而已,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失。”
這句“景安”叫得竹笛公子心中一陣酥麻,意味著羅含煙已經認可了他,哪怕他是石家二郎,而石家又曾重重傷害過她的家人。
但他實在不放心,“可是,”他還想說什麼,羅含煙擺手阻止了他:“景安,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你的生命更重要,要知道,現在你的生命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了?!彼錆M深情地柔聲說道。
竹笛公子心中某個角落被突然擊中,“生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彼刂匮}著,眼神飄忽起來。
“是啊,你要爲我著想,想想你要是死了,我該怎麼辦?我能不冒險去救你嗎?而且這也根本算不上冒險。上次跌落蛇谷之時,也是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咱們的生命已經是一體的了。”羅含煙心胸激盪,柔情似水。
竹笛公子擡起頭來,那目光溫柔得能輕易將人的靈魂給吞噬進去。
“好,你去吧,千萬要小心?!彼嵵貒诟?。
“嗯!”羅含煙凝重地點點頭。
當她回過身時,看到丁紀元縮著脖子,兩手捂著耳朵,閉著眼睛,整張臉皺成一團,一幅痛苦不堪的模樣。
“你怎麼了?”羅含煙走過去,詫異地搖搖他的胳膊。
他睜開眼,擡頭看向羅含煙,緩緩放下雙手,嚴肅地說:“我得提醒你們一下,這房間不只你們兩人,以後說那些酸得要
死的話時,得注意一下環境,照顧一下別人的情緒。”
“咚!”丁紀元被羅含煙一拳打得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第二天晚飯後,羅含煙拿出置於懷中的紙條,將張嘉利的住址記在頭腦中,也不與竹笛公子告別,直接孤身前去。
正巧趕上張嘉利忙完回來,見羅含煙真來找他,喜出忘外,往裡就讓。
到他的單間上房坐定,羅含煙笑道:“你這麼忙,還沒吃晚飯吧?不然你先去吃,我等你。”
張嘉利受寵若驚,忙著擺手:“我在外邊已經吃過了,來,煎茶喝?!?
他拿出一套密色瓷茶具,釉面青碧,晶瑩潤澤,有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綠,顯然是上品。
又拿出隨身攜帶的頂級蒙頂茶準備上廚房去煎,“你要加點什麼煎?”他徵詢她的意思。
“隨便加點鹽跟姜好啦?!绷_含煙點的是最大衆的方式,她見張嘉利給她煎這麼名貴的茶,拿如此名貴的茶具,可見對她的重視,心裡隱隱有些過意不去,欠他的感覺。
茶送到廚房後張嘉利就回來了,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屋子中央團團轉。
“張校尉,坐下吧,你轉得我頭暈?!绷_含煙眼帶笑意。
“哦,好!”張嘉利遂坐於牀邊,脈脈含情地望著羅含煙清麗的面容。
“咳咳,最近忙嗎?”羅含煙垂下頭拾起自己腰間的白底藍花飾帶,在指間無意識地纏繞著,躲避他的視線。
“忙,安節使總有很多事交待我做。上次你不辭而別,安節使大怒,把我們這些身邊的人都好一頓斥罵。如果你不走的話,一定會得到他的重用,他對你印象不錯?!彼拇蠓侥樕洗藭r散發著一種光彩。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绷_含煙歉意地說。
“安……嗯,陸安陽還好吧?”雖然情義已斷,但曾經那麼親密的感情,羅含煙還是牽掛他。
張嘉利面色暗沉了一下:“你還放不下他?陸安陽他跟嚴莊的女兒關係很好,他們的事,嚴莊也已經知道了,陸安陽現在春風得意,恐怕不會想到你。”
一縷失落的情緒在她眸底一閃即失,羅含煙笑笑,“他過得好就很好?!彼闹幸册屓涣耍^去的已然過去,每個人都翻開了生活的新篇章,她終於也有了她的歸宿,原來就是家裡逼她嫁的人,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那麼她當初的激烈反抗還有什麼意義?只是徒增了無窮煩惱且讓家人跟著受累而已。命運有時真會跟人開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