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高仙芝要帶著小勃律王與吐蕃公主經赤佛堂回中原了,羅含煙一直在跟自己糾結著,都到了小勃律,她很有去石國看一看竹笛公子的衝動,當初是她自己要走的,然而現在離竹笛公子這樣近,她又很想去看他,想知道他過得怎麼樣,他是不是真的對自己無情,他有想過自己嗎?
李泌將她的異常全數收在眼底,他也是糾結不已,竹笛公子來過的事要不要告訴她?如果告訴她,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衝到石國去找他,那麼他李泌纔剛剛燃起的希望便徹底破滅。如果不告訴,看她整日愁眉不展的煎熬,李泌又是心疼不已。
差不多好幾次,羅含煙都拿起了包裹,打算去石國,李泌總是實時出現在她的身後:“你要去哪裡?”他目光深沉地望著她。
羅含煙在他的注視下,頓時失去了去石國的勇氣,她想,李泌如果知道她的想法,該會怎麼看她?該會認爲她很賤吧?別人如此利用自己,自己還上趕著去粘上人家。於是羅含煙便悶悶地答:“呃,不去哪裡。我在想,什麼時候班師回朝呢?”便揹著包裹轉身回房了。
這種糾結讓羅含煙瘦了一圈,人也沒精打采的,不過幸好過了沒多久,軍隊就開拔回程了。
羅含煙隨部隊騎馬回程的那一天,李泌發現遠處有一隻大黑雕飛過,他急忙轉向羅含煙,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看到。
路上走了近一個月,九月份他們行至連雲堡,與邊令誠會回,邊令誠見他們凱旋而回,大大鬆了一口氣,於是一起回中原。
又行進了大半個月,到了播密川,稍事休整,高仙芝令劉單起草捷報,派判官王廷芳進京告捷。
羅含煙私下裡來到李泌房間對李泌說:“事情怕是不妙,高節使沒跟四鎮節度使夫蒙靈詧商量便向朝庭告捷,恐怕會與夫蒙靈詧之間引起嫌隙。”
李泌點點頭:“我也想到了。”岑參正好走到李泌的窗下,聽到這話,就隔著窗戶對他們說:“是啊,這樣做很不妥,我得去向高節使提醒一下。”
他來到高仙芝的房間時,封常清正在跟他說這事,“高節使,這件事恐怕辦得不太好,這樣越級了,夫蒙靈詧會生你的氣的。”
岑參進來也連連點頭:“是啊,恐怕到了安西,夫蒙靈詧會找高節使的麻煩,我們得想辦法應對啊。”
高仙芝坐在椅子裡喝了口茶,表情平淡,早有預料的樣子。他銳利的目光微微收斂,平靜地回答:“我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在派人回京報捷時就已經想到。”
岑參與封常清同時詫異地問道:“那你爲什麼還這樣做?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高仙芝將清瓷茶杯置於案上,站起身來,臉上波瀾不驚,轉身仰頭看著牆上的一幅山水畫,平平淡淡地說:“如果我不派人回京報捷,聖人又怎麼會知道我等的功勞?收服小勃律是很大的一件事,對朝庭來說功勞不小,只怕這樣的戰功以後難得遇到幾次。”
頓了頓,他接著說:
“我若不搶先派人進京報捷,必然是夫蒙靈詧派人報捷,他是四鎮節度使,是他派我來做的這件事,功勞首先屬於他,升官受提拔的也必然是他。我好不容易有了這樣一個顯功於朝庭的機會,怎能不抓住?否則就可能永無出頭之日。”
“此次我得罪夫蒙靈詧算是得罪定了,大不了我向他道歉時態度好一點、誠懇一點,他還是抵不住皇上對我的加官行賞。孰輕孰重我早就衡量過。”
封常清與岑參出了一口氣,原來什麼都在高節使的算計之內。岑參出來,到李泌房中把高仙芝的回答告訴了他們。
他們再次上路,果然到了河西時,夫蒙靈詧並未派一人前來迎接慰勞,羅含煙與李泌看看岑參,岑參又看看封常清,封常清看向高仙芝,整個隊伍一片寂靜,都明白這次夫蒙靈詧生的氣可不小。
“高節使,四鎮節度使夫蒙靈詧果然生了我們的氣,我們得小心應對纔是。”封常清在高仙芝耳邊說。
高仙芝面容嚴峻地點點頭,捋了下絡腮鬍子:“我知道,我心裡有數,大家進城後都低調謙恭一些。”封常清也回頭告誡了其他人。
進了城,高仙芝帶著他的三十幾個隨從立即去拜見夫蒙靈詧。節度使府裡,夫蒙靈詧氣得臉色鐵青,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杯、花瓶瓷片。他恨恨地咒罵著高仙芝,周圍侍從噤若寒蟬,都低垂著頭,無一人敢吭聲。
門人進來報:“節使大人,高仙芝求見!”
夫蒙靈詧霍地轉過身來,伸出右手食中兩指喝道:“叫他進來!”
“是!”他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高仙芝帶著隨從大步走了進來,一進門,高仙芝便帶領隨從撲通單膝跪倒在地,抱拳道:“高仙芝見過四鎮節度使中丞!”
夫蒙靈詧眼神霎時變得冷酷犀利,拍地一拍桌案,指著高仙芝罵道:“你他媽狗屁的高麗奴,吃屎的高麗奴!是誰幫你奏請皇上讓你當上于闐使的?”
高仙芝看起來憂懼不安的樣子,戰戰兢兢地答:“是中丞你!”
夫蒙靈詧再斷喝:“又是誰幫你得了焉耆鎮守使的職位?”
“中丞!”高仙芝抱拳垂著頭恭敬地答。他的侍衛們全到低著頭跪在那裡一聲不吭。
“是誰幫你得到安西副都護使職位?”
“中丞!”
“是誰幫你得到都知兵馬使一職?”
“中丞!”
夫蒙靈詧目光幽冷得可怕,一字一句道:“既然這些都是我幫你得到的,你怎麼可以忘恩負義,不等我來處分報捷之事!”
高仙芝依然恭恭謹謹:“是!末將做錯了,請中丞處罰!”
夫蒙靈詧見高仙芝一直對他這麼恭順,氣也就小了下來,他收起了手指厲聲道:
“你這高麗奴犯下此罪,本來該當斬,可是因爲你新立大功,暫時不處置你。”
“謝中丞不殺之恩!”他仍跪著。
夫蒙靈詧將目光掃視他們一圈,視線落在了劉單
身上,於是緩步走到他面前,低頭陰惻惻地說:“聽說你很會作捷報啊?”
劉單驚恐萬狀,連連叩頭:“末將做了錯事,請中丞懲罰!”
夫蒙靈詧哼哼冷笑幾聲,對自己的侍衛道:“將劉單收監,等候發落!”
劉單被壓了下去,臨走前不住哀懇地看向高仙芝,高仙芝頭都不敢擡,他知道,此時若出聲,只怕在夫蒙靈詧氣頭上,連自己項上人頭都不保。他實在沒估計到夫蒙靈詧能怒到這種地步。
晚上,高仙芝被放了回去,他很憂心劉單,劉單是因他而獲罪的,他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揹著手在房中踱來踱去。封常清想了一想,對高仙芝建議道:“高節使,我看這事得請邊令誠幫忙。他是監軍,有權把軍中之事上奏皇上。”
高仙芝停步,望著他鎖眉想了想,最後點點頭,帶著他的隨從去見邊令誠,岑參、李泌與羅含煙也在其中。
到了邊令誠房中,他正在喝茶,高仙芝對著他深鞠一躬:“邊監軍救命!”
邊令誠趕緊將他扶起:“高節使有話請說,不必如此!”
他拉著高仙芝坐下。高仙芝眉梢帶憂,煩擾地說:“今日之事,想來邊將軍已經知道了,劉單是因我而獲罪,如今我卻無法救他,如果中丞將他賜死,我於心難安。況且中丞似乎對某尚未消氣,只怕還會賜我一死。唯今之計,只有請邊將軍奏知皇上,才能救得了劉單,也救得了我。”
邊令誠因爲是隨著高仙芝一起出徵的,高仙芝的功勞自然也有他一份,他也覺得夫蒙靈詧此舉非常不公,於是拍胸脯保證:“高節使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於是邊令誠向皇上寫奏摺奏明瞭此事,並說:“高仙芝立了大功還這樣對他,如果他因爲憂憤而死,以後誰還會爲朝庭效力?”
他的奏摺起了很大的作用,劉單與高仙芝得以不死。高仙芝押小勃律王夫妻回長安,李泌與羅含煙也就告別岑參回到長安。
玄宗並未降罪於小勃律王,而是讓他官拜右威衛將軍,留京宿衛,命令小勃律國號改爲歸仁,在那裡留了歸仁軍守衛。
李泌與羅含煙與十月迴歸長安,算是假期結束,玄宗依然讓他做待詔翰林。在外的日子遠離陰謀與算計,雖然戰事很緊,因有高仙芝周密的謀劃,也算是李泌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一回到長安,那種讓心身憔悴的壓力又回來了,李泌與羅含煙看到,才三十幾歲的太子比以往又多了些白髮,長安的氣氛暮氣沉沉,讓人倍感壓抑。
李泌將石景安做了石國正王的事告知太子,太子雖然不太喜歡石景安,不過他做正王總比那居車鼻施做正王對大唐要好,所以不爲爲意。朝中其它事很多,他也沒有把此事告訴玄宗。(前邊弄錯了一件事,正王是那居車鼻施,而王子是遠恩,很抱歉。)
李泌再次上朝時,玄宗正在雄心勃勃想拿下吐蕃石堡城,石堡城原爲唐之轄地,被吐蕃攻取後,屢屢以此爲前沿陣地,出兵攻擾河西、隴右地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