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蹙起濃眉望著遠方回想:“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夜裡,太子出遊,與韋堅相見,韋堅又與皇甫惟明在景龍觀道士房中會面。楊慎矜派人跟蹤他們,知道後,就揭發此事,說韋堅是皇親國戚,不應該與守邊將領交往過密。李林甫向皇上奏說,韋堅與邊將皇甫惟明結謀,想一起立太子上位。皇上立即震怒,收二人下獄,讓楊慎矜與御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參軍吉溫一起審問他們。玄宗本身也懷疑韋堅與皇甫惟明,於是貶韋堅爲縉雲太守;而皇甫惟明因離間君臣之罪,被貶爲播州太守。李林甫就這樣把太子身邊的人都陷害了,讓太子惶懼不安。他自然也想害我,但一時還未找到我的把柄。太子如今日日警惕,日子不好過啊。”
羅含煙憂心道:“李林甫如此陰險毒辣,你在太子身邊很危險啊,不如離開朝庭,遊於江湖倒還清靜些。”
李泌咬了咬牙,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也擡手要羅含煙喝茶:“喝吧,不然一會兒就涼了。”
羅含煙端起茶來喝了幾口,蒸汽氤氳中,她看到李泌黑紗襆頭下深沉的臉有些模糊。
沉吟良久,李泌低沉地回答:“含煙,我不是不知道身在朝中的危險,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命喪黃泉。可是我與太子一同長大,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我可以走,太子卻不可以,他現在是最困難的時期,身邊沒有人支持。如果我再走了,他孤立無緣,處境更加艱難。我不能爲了自己的利益在關鍵時候捨下他啊,我只能說,朝庭動盪,國家的危機也在看得見的將來會發生,我不能獨善其身,總得要有人在朝中頂住,要扶持太子,我不能走。”他說得正義凜然。
羅含煙感於他的義氣與勇氣,可又擔心他,真不知怎麼辦纔好。
“怎麼就你在頂著?朝庭那麼多官員都是吃乾飯的嗎?一個李林甫就把這麼多人都震住了?”羅含煙氣不過,聲音提高了一些。
李泌無奈地搖搖頭:“一個李林甫,還真把所有官員都震住了,論玩陰謀,無人出其右。就是左相李適之吧,那也是好酒、性情曠達之人,是酒中之一仙。然而他粗率的性格還是被李林甫所乘。”
“左相與右相原本應是同一級別,但李林甫身居右相,利用各種手段架空了左相的勢力,他自己作威作福,口蜜腹劍,衆人不知其壞,君王更是不知。他與李林甫爭權,左相如果有權,李林甫就不能隨意做
自己喜歡的事了,所以要陷害李適之。”
“李適之與皇甫惟明、韋堅、裴寬、韓朝宗關係很好,李林甫都把他們陷害了,相繼放逐。而且他陷害左相本人的手段才叫陰險,李林甫對左相說,華山有金礦,採之可以富國,但皇上不知道這件事。李適之粗率的性格,哪裡想到這是個陰謀呢?爲國家著想,李適之奏於皇上說之此事。皇上就找來李林甫問,是否華山真有金礦。”
“你猜李林甫怎樣回答?他說:這事我早就知道了,但華山是陛下的本命所在,不宜開採,所以不敢稟告皇上。皇上生於乙酉年,屬雞。地支中酉位居西方,五行屬金。華山爲西嶽,又有金礦,所以皇上以華山爲自己的本命與王氣之所,這是皇上極看重之事,李林甫一出手便直中要害,一擊而中。”
他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神情凝重道:“皇上一聽,這右相李林甫真是對自己真心啊,想得如此周到,愛惜自己的本命王氣之所。而左相李適之則遇事考慮不周,並不真心忠於自己,皇上很鄙薄他,遂與李適之道:以後有什麼事要上奏的,都要先跟李林甫商量,不要輕率上奏。左相害怕,於是從此沒有了權利,凡事都要經過李林甫認可才能辦事。”
“左相也跟韋堅是好朋友,韋堅被李林甫陷害被貶後,李適之更加害怕,自己請求把自己屬下的地散了。如今人人惶恐不安。”
羅含煙感嘆:“朝中如此險惡,連左相及太子都自身難保,你就更加危險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泌再喝一口茶,手捏緊了茶杯,腮邊一鼓一鼓的,使他的面容更加堅毅。
“不管怎麼樣,要處處小心再小心纔是,但我不會舍下太子獨自離開。”他堅定地說。
隨後,他擡起深邃的眼眸,迫切地望著羅含煙:“含煙,可以留下來陪陪我嗎?即使你暫時不能答應我的求婚,也請你以朋友之誼伴隨我一段時間,給我些支持,這樣有你在,日子就不那麼艱難了。”他沙啞的嗓音,有絲哀求的意味。
羅含煙的心被觸動,她無法拒絕,只能點了點頭:“好吧,我先在長安住一段時間。”得到了她的首肯,李泌黑眸中露出了由衷的喜悅。
長安的冬天很冷,在這樣暗潮涌動的政治背景下,就更顯得這個冬天嚴寒無匹。羅含煙在她的出租屋長住了下來,林一孔陪伴著她。李泌常常來看她,她也會經常去
看李泌,探聽朝中動向,給李泌李出參考意見。常常在夜裡,她也在想,竹笛公子到底上哪裡去了?按李泌的說法,太子並沒有抓捕到他,那麼他應該是安全的,這讓羅含煙放了一大半的心。可是他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又讓羅含煙心中鬱悶,說是要忘掉他,偏就忘不掉,總在不經意中爲他擔憂。
由李泌處得知,不論是太子還是李適之,大家都在高壓下惶惶不可終日,而李林甫也從未放鬆過,始終虎視眈眈地緊盯著他們,他們的周圍,總是殺機隱動。太子私下裡曾跟李泌說過,他真的是幾次在夢中夢見李林甫化身爲考慮,一雙泛紅的眼睛搜尋著他,無論他藏身於何處,那虎眼總是如火炬般照射著他,隨後就向他奔來,張開血盆大口。
從太子的敘述中可知太子有著多大的精神壓力,他的左膀右臂被砍得差不多了,李林甫隨時有可能向他下手。
在這樣無情的政治環境下,冬天還是漸漸地離去了,春暖花開的長安到處是杏林,美麗的景物沒能讓人感動輕鬆,李泌也整天憂心忡忡。
同時,羅含煙還在惦記著竹笛公子的下落,她時不時地也常去西市轉轉,潛意識中是想碰到他。她想,如果康茵還在長安,竹笛公子就不會走遠的吧?不管他對康茵是否有情,作爲一起長大的玩伴,他總是很關心康茵的。
天寶五年三月的一天,羅含煙拉李泌出去逛逛,散散心。李泌想起一件事,就帶著羅含煙去了西市。
西市東面的延壽坊的珠寶行有紫水晶飾品、藍寶石戒指,都非常美麗。羅含煙欣賞地看著,兩隻清亮的眼睛散發著與寶石一樣美麗的光澤。李泌暗暗看在眼裡,嘴角輕揚,他心中暗想:女人到底還是與珠寶有不解之緣。
他當即付款買下了一隻藍寶石戒指與一隻紫水晶手鐲,一出了門就抓過羅含煙的手,往她手上套。
羅含煙急忙抽手,詭異道:“你這是幹什麼?”
李泌將她拉到路邊開滿杏花的樹下,扶著她的雙肩真誠地說:“含煙,我知道你不是愛財的女子。但你陪著我度過這非常艱難的時期,我非常感激,眼下,我沒有什麼其它的東西可以感謝你,這兩樣俗物你總可以收下吧?我的一點心意而已。其實我曾經帶你到這裡的時候,你就曾很欣賞這美麗的飾品,但沒有要。如果現在你不接收,就是排斥我,沒把我當朋友,我會很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