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他異樣的目光,羅含煙沉澱了心中複雜的情緒,表現得落落大方:“安陽哥哥來了?請坐。”
她自己也在一把雕花黃梨木椅上坐下,狀似隨意地問道:“安陽哥哥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李泌一言不發地在另一側坐著喝茶,僕人也給羅含煙送上來一盞熱騰騰的烏蒙茶。
李泌擺手叫僕人們都出去。
陸安陽坐了下來,凝視著羅含煙,激動的情緒即使竭力按壓也能被李泌看得出來。
“張嘉利對我說他見過你了,你跟李翰林住在一起。”他儘量聲音平穩地說,“我想,應該過來看看。上次在家鄉見你的時候,說是將要結婚了,我都準備了一份賀禮,結果你忽然寄給家裡一封信,說是暫時不回家,村裡人都很詫異。現在既然在長安見到你,說什麼也得過來問候一下。”
他眼中的神色變幻莫測,羅含煙紅了臉,很有些不自在,端起了幾案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再細細觀摩那秘色瓷的質地和色澤。
這個茶盞釉色微黃,滋潤光澤,呈半透明狀,非常好看。
陸安陽靜靜地看著她,激動的情緒已被壓了下來,視線落在她手中的茶盞上,微露淺笑,“李翰林家的東西真是高檔,連茶具都是秘色瓷的。”
他漫不經心地端起自己的茶盞抿了一口,然後拿起鑑賞:“嗯,胎壁較薄,表面光滑,質地細膩,施釉均勻,是上等貨,這樣好的東西我是無緣擁有。難怪含煙妹妹舍了我,甚至舍了竹笛公子追隨李翰林,人往高處走嘛,可喜可賀!”
羅含煙神色微變,冷然道:“陸安陽,你想說什麼?”語氣已經很生分。
李泌擡眸掃了陸安陽一眼,眸中的厭惡一閃而過,繼續品茶。
陸安陽笑了笑,視線從茶盞上離開,緩緩地說:“含煙妹妹,我是來向你通報家鄉的消息的。我得到家鄉的好消息,你哥哥已經開了幾家鋪子做起了大生意,在那一帶,你們家可以算是大戶了。你的阿爺阿孃錦衣玉食,行動都有僕人照顧,很開心,一切安好。含煙妹妹,我帶來的這個消息你開心嗎?”
見他換了話題,羅含煙鬆了口氣,雖然還是覺得他的語氣怪怪的。上次她離家之前,把從丁紀元的洞中拿到的財物大半交給了爺孃,跟他們說讓哥哥用這個做本做些生意。現在如願了,家裡是不再用她操心,很開心。
“謝謝安陽
哥哥帶給我的好消息,阿爺阿孃安好,我就放心了。”她語氣不再生硬,又稱呼起安陽哥哥來。
陸安陽依然笑著:“含煙妹妹,你哥哥做那麼大生意的本錢,我原以爲是竹笛公子給的,他們石家家業很大,他又見過了你的父母,一定是給了見面禮了。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李翰林對你父母的供養吧?所以你纔會舍了竹笛公子,追隨李翰林。人往高處走,你的這個決定我很贊成。”
羅含煙的神色又變了。李泌放下茶盞,烏黑深沉的眸子看向陸安陽,不鹹不淡地說:“陸安陽,你好像很喜歡打聽人家的私事,人家是哪裡來的錢做生意關你什麼事?又落不到你手裡。”
陸安陽也放下茶盞,哈哈一笑:“李翰林說笑了,我打小就跟含煙玩在一起,一度差點成爲夫妻,自然會比較關心她的生活。再說了,我還要將她現在的生活狀況報告給她的父母,跟他們說,含煙現在生活得很好,叫他們放心。只要生活質量上去了,管它是妻是妾,都不重要。對了含煙,你們既然沒有舉行婚禮就住在了一起,我想大概你是被李翰林納了妾吧?”
羅含煙重重地把茶盞往幾案上一放,茶潑出來了一些:“陸安陽,你太過分了,是誰給了你管我的權利?”
陸安陽笑容斂了一下,故作鎮驚道:“喲,生氣了?含煙妹妹,就算你不念咱們過去的情分,我們也是鄉親吧?你阿爺阿孃很惦記你,你自打給了他們一封后就再沒有了消息,他們很著急你知道嗎?我作爲鄉親自當幫他們帶回你的確切消息,好讓他們放心。”
“其實你也不必那麼生氣嘛,做妾也不是那麼差,何況是李翰林這樣大戶人家的,我想他未來的夫人一定是位知書達禮的女子,會跟你相處得很好。我知道,以前我曾要求你給我作妾,你堅決地回絕我說,絕不給人作妾,現在面子上有點過不去。沒關係,我不在意。雖然我一直沒有忘記你,但是看到你能生活得好,我也替你高興。”他的話語那麼陰陽怪氣,羅含煙氣得臉色鐵青,站了起來,瞇著眼指著他道:“陸安陽,過去我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喜歡上你這樣的人!我不要再見到你,你走!”
陸安陽也站了起來,連連擺手:“好好好,我走。沒想到含煙妹妹給大戶人家作妾,脾氣也漸長了。那我就回你阿爺阿孃,說你作了李翰林的妾,叫他們不用擔心,也不要再等石家迎娶了,我這就走。”
他作勢欲走,被羅含煙攔了住:“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跟李郎沒有任何關係。誰準許你跟我父母亂說的?”
陸安陽挑起眉頭,詫異道:“咦,他竟然連妾的身份都沒給你嗎?那你不明不白地就跟他住在一起就爲了得到點經濟補償?這要我怎麼跟你阿爺阿孃回話?”
李泌忍耐不住,幾步跨過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眸色深寒,嚴酷的聲音帶著一股寒峭:“陸安陽,你到底要怎樣?你拿含煙的父母來要挾她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陸安陽臉色一板,痛恨的目光看向李泌,再掃向羅含煙,咬著牙說:“我不甘心。我們本是青梅竹馬,到現在我依然愛她,可是她就因爲我有了另外的女人而疏遠我。我還以爲她有多清高,說是絕不做妾。結果呢?還不是我價錢出得不夠高,現在連妾的身份都沒有,就願意跟你睡,她有什麼資格跟我裝清高?還不是賤女人一個!我現的要求就是,好要麼給我作妾,要麼陪我住三個月後我們各不相干,要麼,不搭理我的要求,我回去向她的父母說清她現在的狀況。”
羅含煙氣得渾身發抖:“陸安陽,你完全變了,你憑什麼要敗壞我的名聲?我剛剛在子午谷見到你時,你還不忍傷害我,說明對我的情分還在,人還是正直的。可你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隨便就跟男人睡,還換來換去。”
李泌早就在他面上打了一捶,只用了兩分勁,他也已經眼眶發青,鼻孔流血。陸安陽抹了一把鼻血,冷笑著說:“經過這近兩年的時間,我算看透了,在這個世界上,人就必須努力給自己爭取利益,什麼都得爲自己爭取,哪兒有那麼多溫良恭檢讓,那是傻子!”
他吸了吸鼻子繼續說:“我曾經被石家欺負,逼搶我的未婚妻羅含煙,讓我喪失了做男人的尊嚴,到現在我都沒能力討回公道,而含煙你不但真心跟了石景安,最後還把我的敵人石景安帶回村裡,風風火火地說要嫁給他,是故意羞辱我嗎?從那時起,我就恨上了你。”
他瞪視著羅含煙的眸子裡不再有曾經的溫情,而是怨毒,“我要努力往上爬,要改變自己,從此只追求自己的利益。嚴莊的女兒只是我的第一個臺階,我一定會跟她結婚。我身邊的每一個人不都是這樣追逐自己的利益嗎?包括安節使,包括李右相!我看得出來,安節使努力壓制住心中對李林甫的厭惡和懼怕,努力與他交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