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沒有在臥室,準確地說,他的臥室不像是昨夜睡過人的樣子。羅含煙蹙了蹙眉,最後是在他的書房找到他的。
凡是來書房服侍李泌的僕人都被他攆了出來。僕人們散去後,羅含煙來了。
她敲了門,揚聲喊道:“李泌在嗎?是我,含煙。”
“進來!”裡邊的聲音並不友好。
羅含煙推門而入,李泌的書房比較凌亂,碎了不少東西,書案上排著幾個立著的、倒著的酒壺,空氣中一股濃重的酒味,他黑著兩個眼圈還在書案後邊坐著獨酌,面容憔悴,頭髮凌亂。
擡眼掃了羅含煙一眼,大著舌頭指著她說:“要,要走了嗎?”
羅含煙的眉越擰越緊,她無言地點點頭。
李泌哈哈一笑:“好!你走吧!”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羅含煙看他的樣子很不好,她抿了抿脣,拿不定主意,這個時候該不該走。
最後,她還是大步走了進去,拿開他又要灌進嘴裡的酒杯,勸道:“你別喝了,喝了一夜了吧?這樣很傷身的。”
一絲狠決劃過李泌佈滿血絲的眼底,他推了她一把,自己也晃了幾晃,險些摔倒:“走開,你這個女人,少管閒事。”他拿起酒壺就要往跟裡灌。
羅含煙將酒杯放在桌上就來搶他的酒壺,“你這是幹什麼?爲什麼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酒壺被搶過啪地放在了桌子上,李泌突然抱住羅含煙的腰,臉貼在她胸口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一個男人,要到怎樣的傷心處,纔會哭出聲來?羅含煙眼底一澀,他對她用情至深,她不是不明白,可是走錯了一步,錯將自己交付給了利用自己的人,她無論怎樣也無法撫慰李泌受傷的心。
想起與竹笛公子的結合,羅含煙本該悔恨之極,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怎麼都悔不起來。
濃密的睫毛斂下複雜的情緒,羅含煙面上有著淡淡的哀傷,伸手欣慰地拍拍李泌的後背,幽幽嘆道:“李泌,我知道你恨極了我,事已至此,難過一下下就好,還是要振作起來,不光是要愛護自己的身體,還有太子需要你的協助。忘了我吧,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大家閨秀,這一頁很快就能翻過去。”
她輕輕推開李泌,有些不捨地說:“我是來向你告別的,但願再見時,我們還能是朋友。”
她用兩手拇指愛憐地替他抹淚,指腹輕柔地劃過他略微粗糙的臉頰,每一下接觸,都電流般涌進李泌的心底。
他雙手握住她的兩手,擡眼看定了她,又恨又愛。眸中有千言萬語,嘴脣囁動著,一句也沒說出來,他的糾結,她看在眼裡,難過在心中。
輕輕抽出雙手,正了正肩上的包裹,一狠心:“我走了。”
擡腿大步離去。李泌望著她的背
影消失在關閉的門後,眼一闔,兩行清淚滑下,他的雙手肘支在案上,手撐上額頭,痛苦地搖著頭,搖著頭,心中的苦澀,無論怎麼壓也壓不下去。
離開長安,羅含煙一縷遊魂似地往黃山趕去。在黃山腳下,看到這座山秀奇險峻,格外親切,正值春月,山花爛漫,香氣縈繞,而且藍天上有鴿子在飛,鴿哨鳴響,一種祥和的感覺,非常舒暢。
近一年來,在劉青雲的經營下,黃山派發展得不錯。再次見到羅含煙,劉青雲雙眼清亮,興奮地上前幾步對她施禮:“羅掌門回來了,屬下迎接羅掌門回黃山。”
他一身青衣寬袍大袖,頭束小冠,已經比過去更有掌門的威儀了。
羅含煙欣慰地一笑,目光柔和了幾分:“現在你是掌門,我只是無處可去,借你這裡暫避些日子。”悅耳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苦澀。
劉青雲深深地凝望著她,認真地糾正:“你在一日,黃山派就一日以你爲掌門,你不在時我代理。這裡是你的地盤,不是借住。”
聽了他的話,羅含煙心中暖暖的,她也不跟劉青雲做過多爭辯,看了看跟在劉青雲身後跟來接她的人,沒見張珊珊,她問:“張珊珊還好嗎?”
劉青雲清眸驟然變得有些複雜,擡眸看她一眼,不自然地笑了笑:“她還好,就是,就是脾氣有些不好,我讓她一起來接你,她不來,堵氣在屋裡躺著呢。”
羅含煙隨著他們一起往山上走,好奇地問:“她賭什麼氣?你惹她生氣了嗎?這孩子年紀小,才十六歲吧?比較任性,你作爲掌門,要包容一些,別跟她一般計較。過幾天我把她送還給張嘉利就了了一件事了。”
劉青雲斂下眸中的情緒,恭敬地頷首:“羅掌門教訓的是。”
羅含煙拍了一下他的背,笑道:“別這麼一本正經的,聽著真不習慣。”
劉青雲笑了笑,臉頰微現紅雲。
羅含煙邊走邊問:“青雲,你消息很靈通啊,我扮成男裝悄悄回來你都知道,怎麼做到的?”
後邊有一人接口道:“自你走後,三個月後劉掌門就命我們排班,每天到黃山下的主要路口張望,一看見你就立即放鴿子回去報告。今天啊,是輪到我們三個,我們走運,剛好就碰上羅掌門回來了,所以就放了信鴿,劉掌門自然就下來迎接了。”
羅含煙清眸中有幾分動容,她回頭對身後的人說:“難爲你們了。”再側頭望劉青雲,他只是赧然地闔了眸。羅含煙抿了抿脣,心中暖暖的,劉青雲的情義她很清楚,也頗欠疚。
一路說說笑笑就到了他們的大本營,這裡又新蓋了幾間屋子,其中一間就是專門給張珊珊住的。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沒有任務的弟子們正在那高臺之下的空曠之處加緊訓練。
羅含煙停在了劉青雲的對面,用讚賞的眼光看著他:“青雲,你做得很好,我一路上都聽到很多傳聞,現在黃山派影響越來越大,你們爲百姓做的許多事也令百
姓們對黃山派交口稱讚。而且我也注意到,黃山派的產業也越來越大,同時你們也並沒有放鬆了練武。我想,劉老先生在地下如果有知,一定會很欣慰的。”
劉青雲謙遜地笑了笑:“這都是羅掌門打好了底子,我們只管照著鋪好的路去發展就是了。對了,羅掌門先洗漱一下,好好休息休息,過後給我們講講你西去的見聞。”
羅含煙回到自己從前住的屋裡,屋中乾淨清爽,一點都沒有好久未住的黴氣,廳中的桌椅櫃子沒有一點積灰,地磚也擦得亮亮的,而且臥室窗臺上有瓷瓶插著從黃山裡採來的正在開的鮮花,淡淡的香味縈繞在屋中。可見劉青雲一直在幫自己打理著這屋子。
她感覺向回到家了一樣的自在,放下包裹後懶懶地倒在牀上,牀單被子都鬆鬆軟軟,帶著陽光的香味,看起來是常曬的。從中可以看出劉青雲有多用心,羅含煙目光中有幾分動容,又感激又歉疚。她知道他的心思,然而自己於他,是不可能有感情糾葛的。
第二天大家一起在餐廳用餐,張珊珊又沒來,羅含煙沒在意,她打算吃過早飯去看看她。
餐間,劉青雲擡眸問道:“羅掌門,這次怎麼就你自己一個人回來?竹笛公子,還有林一孔怎麼沒見?”
雖然劉青雲對羅含煙一往情深,但他也知道在竹笛公子面前,自己一點希望都沒有,他只能在身後默默地注視著她。
笑容漸漸凝結在羅含菸嘴邊,臉上的光澤也在一瞬間黯淡下去,她低頭扒拉著飯,腦海中出現那個剪髮白衣的俊美男子,心中還是有一陣悸動。她之於竹笛公子,就象著了魔一樣,儘管痛恨他對自己的欺騙利用,儘管已經斷絕了跟他的關係,也知道他是石國正王,今後相見的可能性極爲渺茫,可想起他,還是忍不住會動心。
劉青雲一直看著她,奇怪於她的反應。良久,羅含煙才垂著頭低沉落寞地說:“竹笛公子已是石國正王,他不會再來了,林一孔結了一段良緣,暫時也不過來。”
劉青雲心中猛地一跳,居然一陣狂喜。他不明白羅含煙與竹笛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麼,怎麼他居然是石國正王?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竹笛公子與羅含煙之間完了。那麼,他劉青雲會不會有那麼一點希望了呢?
劉青雲垂下頭來吃飯,這種想法讓他執箸的手有些顫抖。羅含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跟別的頭領談一些關於本派內部事物的話題。
這頓飯剩餘的時間,劉青雲都沒有再說話,羅含煙也未在意。一吃過飯她就要去見張珊珊,請劉青雲帶她到張珊珊的房間去。
劉青雲很猶豫,提議換個人帶她去,越是這樣,羅含煙越起疑,不明白他們到底怎麼了,於是執意要劉青雲帶她去。劉青雲無奈,只得遵命。
憑心而論,劉青雲算是對張珊珊照顧得比較好了,專門給她建了個獨門獨院的住處,院內花木扶疏,雖沒有安祿山提供給她的奢華,也儘可能地讓她住得舒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