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仰望空中急道:“林仙姑,潘仙師,我怎麼辦?我能成仙嗎?對紅塵,我已沒有留戀,帶我一起去吧!”
空中一個溫柔的女音傳來:“藍飛,謝謝你這麼多年來對潘師正的侍奉及這些日子的用心守護。出於對你的報答,我會接引你的,不過現在還沒到時候,你還有些紅塵緣未了,時候到了,我自會親自來接你。”她的聲音越來越飄渺,直至消散於空中。
羅含煙好生悵惘,她都還沒來得問自己的前緣呢,自從聽到竹笛公子與副王的談話後,她也漸漸心灰意懶起來,也有遁跡山林之想,連藍飛也會被接引,那麼自己呢?
現在已無處去問,她的心中空落落的。不過好在完成了一件事,又是精神爲之一振,心裡輕鬆了很多。
兩人默立了許久,藍飛才轉過頭來淡淡地說:“潘前輩成仙了,我也該走了,還是回到追夢谷去修煉,但願有一天我也能像他一樣。”
他從身上掏出兩串鑰匙遞給羅含煙:“含煙,這串鑰匙是洛陽北邙山我的窯洞的,這把是我逍遙谷附近的房子的,都給你,潘前輩已走,我不再需要了,從此我就待在追夢谷。”
羅含煙茫然地接過鑰匙,她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標,她的朋友們都跟著孫太沖先到他的嵩陽觀去了,此時她無所適從。婚姻又是亂七八糟,就是相念爺孃也不好意思去見他們,她總是把自己的生活弄亂,怎麼跟他們交待?
咬了會下脣,羅含煙擡起了眸:“藍飛,我想跟你一起去。”
藍飛搖了搖頭,目光輕斂,聲音清淡:“你還是去看看李泌吧,他的日子不好過。”
羅含煙倏地擡眸,那個白衣黑緣的睿智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李泌?李泌他怎麼了?”
藍飛不答,他打開通向楓林的窗,倏地跳了出去,隨著一點沙沙的聲音,他的影子就消失在了林間。
羅含煙心中不寧,李泌,很久沒想過這個人了,本以爲對他已經淡漠,沒想到他還是這麼牽動自己的心。羅含煙想,畢竟他們共過患難,他也是她難得的朋友,如果他現在有危險,有爲難,她當義無反顧地幫他纔是。
太陽西斜,倦鳥歸林,林中光影婆娑,霎是好看。她想,今夜就先住一晚,明天到嵩陽觀跟大家打個招呼,就獨自悄悄潛回長安去見李泌。
第二天,羅含煙來到嵩陽觀,丁紀元要回帶著兒子回蛇谷,只有林一孔跟薩珊暫時沒有住處。羅含煙就將那兩把鑰匙拿了出來,她對林一孔道:“潘前輩已經成仙,藍飛的兩處房產不再居住,已經空置,不如把鑰匙給你們,你們看願意住在哪裡。”
她把這兩處地方大概說了下,林一孔眼睛一亮,兩把都接了過來:“我先帶薩珊住在嵩山,帶她遊覽這一帶景區,然後我們再去北邙山,總之,就當我們幫他看房子了。過段時間我們舉辦婚禮,只請咱們這些人。”
羅含煙隨他。林一孔的治療過程已經結束,孫太沖已不需要再跟著
他給他開藥。
現在的林一孔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身材略瘦,但高大健壯,行走如風,臉形微有棱角,卻不失柔和,很有男子氣概,他長了一雙大而有神的眼睛,神采奕奕,已經長長的黑髮用綴玉小冠束起,再佩上他慣常喜歡穿的黑衣錦邊寬袍大袖的交領衣,襯得面如白玉,脣若施朱,格外飄逸灑脫,如此風情俊男,極具東方神韻,薩珊喜不自勝,被迷得七暈八素的,早就將竹笛公子丟到了九霄雲外。唯有藏於袖中的鋼鐵左掌如果伸出來,會有點煞風景。
幾個月過去,對羅含煙與林一孔的通緝令已經不見了,林一孔面容發生了變化,已經不必害怕那通緝令,羅含煙則要小心行事。
羅含煙要進京,林一孔自命爲她的跟班,負責她的安全,於是說要跟她一起去,羅含煙堅決不同意,現在的林一孔已經不再無牽無掛,還有薩珊呢。這一次林一孔不再堅持,嘿嘿笑著選擇聽薩珊在一起。
羅含煙依舊男裝悄悄潛入長安,熟悉的景色,物是人非,頗多感慨。
再見李泌時,他形容憔悴,留了三綹髭鬚,更顯得成熟、持重,白衣黑緣的寬袍大袖空蕩了很多。
乍見羅含煙,李泌眸中興奮地掀起一股狂飆的颶風,他不由分說,拉著羅含煙就往書房跑去。
一進書房,門才關上,李泌就突然激動地抱住了她,太過興奮,他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太好了!”他語無倫次。他的頭在她的臉上挨擦,一手託著她的後腦,另一手緊緊地箍住她的腰。
羅含煙輕輕地、堅定地推開了他,李泌漆黑如墨的眸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有些受傷,眉宇間積攢著落寞。
羅含煙被看得有些尷尬,笑了笑,將目光調開,到書案前坐了下來,擡頭望他:“李泌,最近你還好嗎?”
李泌怔了一會兒,與她隔著書案坐到了對面,他搖了搖頭,低沉地說:“不好,朝中風雲變幻,前幾個月,李林甫已經將皇甫惟明、韋堅兄弟等害死,前左相李適之由於憂懼,服藥自殺,其子迎父喪至東京,又被李林甫杖死於河南府。搞得朝中人心惶惶,凡於他們有過來往的,都畏懼受其牽連。我與太子也幾次差點被構陷,算我們運氣好,至今無事,但不表示明日、後日就會平安。”
羅含煙臉皺到了一處,不能置信地搖著頭,憤慨不已:“可惡的李林甫,連左相都不能保全性命,何況其他人。”
李泌深沉地嘆息,“唉,還不止這些,就在正月間,今上本欲廣求天下賢能之士,於是命天下通一藝以上者皆至京師。李林甫恐怕這些野士在對策中揭露他的奸惡,就想方設法不讓他們與皇上見面。於是皇上命人對這些人試練,選出超衆者,一級級複試,再取最嘉者奏上。你猜怎麼著?最後竟無人及第!其中包括杜甫!”
羅含煙眉睫顫了顫:“杜甫?杜甫都未能入選?太荒謬了!一定又是李林甫搞的鬼吧?”
李泌氣憤地一拍書案:“那還
用說!他居然上表祝賀野無遺賢!嘆,朝中爛透了,反正我看不指望,沒人能與李林甫抗衡,賢臣不死即走,留下的,都是畏懼而自保的庸碌之輩。”
羅含煙揚眉道:“安祿山不也很受玄宗重視?李林甫又不嫉恨他?”
“他是蕃將,又沒文化,不可能被提拔爲相,所以李林甫對他很放心,不但不嫉恨,反而跟他結交,兩人關係很親密。還有荒唐的事呢,皇上對安祿山之寵幸之深可以從這件事看出來。”
“皇上曾在勤政樓高宴,百官皆列坐樓下,而單獨爲安祿山於御座東間設金雞障,置榻使他坐其前,更命捲簾以示榮寵。這還不算,皇上還命楊銛、楊錡及貴妃三姊都跟安祿山結爲兄弟。這還不算什麼,安祿山竟可以隨便出入寢宮,甚至得到皇上允許,拜比他小十幾歲的貴妃爲母親!這麼荒誕的事都做得出來,宮庭內外實在鬧得不像話。”
“據傳,皇上與貴妃坐在一起,安祿山先拜貴妃,再拜皇上,皇上當然問他原因,他說:胡人先母而後父。皇上的心思全都放在這些胡鬧上了,你說他還有心情管理朝政嗎?大唐遲早要被這兩個奸臣給毀了。”
羅含煙不解地:“既然咱們什麼也做不了,在朝中還隨時有生命危險,你爲什麼就不能聽我的,離開朝庭呢?”
李泌無奈地說:“我也想離開,可是太子的處境現在很危險啊,李林甫想除掉太子的意圖越來越明顯,如果我都走了,還能有幾人能幫太子呢?”
羅含煙無話可說,頭扭到了一邊。李泌細細地打量著她,才離開幾個月,怎麼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過了幾個世紀呢?她還是那麼清麗,但又有什麼地方與過去不同了,眉宇間似乎成熟了很多,又似乎經歷了很多,氣質發生了改變。
他忍不住內心長久的疑問:“含煙,你還沒有告訴我,當初爲什麼突然離我而去?你連給我一個交待都沒有,知道我有多著急嗎?不知你的生死,到處都是對你的通緝令,我想保護你,可連你在哪兒都不知道,我急得都差點崩潰了。你再也不可以這樣對待我了,不公平!”
羅含煙擡眼看著對面俊美持重的男子,他對她的關懷是發自內心的,她極感動,又爲自己不能對等付出而覺得愧對於他。
“李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的,實在是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時間沒有機會通知你。總之現在能平安無事地坐在你面前已經很好了。”她把當日的情況及以後自己的遭遇都跟他講了一遍,只是自己跟竹笛公子的事不好說,略了過去。
隨著她的訴說,李泌的臉上不斷變幻著神色,震驚、焦慮、懼怕、擔憂,各種情緒紛至沓來。末了,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你受了很多苦!我以爲,我這邊已經是風雲變幻了,你那裡卻更加危險莫測,她玄,真慶幸你還能活著回來。你……哎,在你受驚受累的時候,我都沒能守在你身邊。”他的聲音透著心疼。
羅含煙含笑如風:“都過去了,不必再去憂慮過去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