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你忙去吧。”羅含煙連聲回答。那小道童走後,羅含煙走至屋前,上到兩級石階上,舉起拳頭準備敲門,又猶豫了,再鬆開手。想了一會兒,又攥緊拳準備敲門。就在此時,吱呀一聲,花格門開了。
門內赫然立著白衣黑緣的李泌,頭上未著襆頭,烏髮只用一方白羅幅巾裹住。雖是有些清瘦,卻精神飽滿,似更具仙風道骨。
他看著羅含煙,目光驚詫、迷離。兩人靜靜地互望,有那麼一刻,羅含煙笑著開口:“李郎,我跟林一孔來看你,是不是嚇倒你了?耽誤了你靜坐吧?”
李泌房門開大,側過身,低聲道:“進屋吧。我剛纔心神不寧,就覺得像有什麼事發生,原來是你來了,真跟做夢一樣。”他擰眉掃了林一孔一眼,目光有些凜冽。林一孔只裝沒看見,李泌沒有一見面就跟他打起來,這就已經很好了。
羅含煙與林一孔走了進去,李泌注視著羅含煙發間的玉蝴蝶,眸中掠過一抹異色。林一孔經過他時很有些不自在,不過他既然來了,也並不怕他,但畢竟害他中過自己鬼府神功的毒,前仇未了,又添新仇,不知要怎樣才能化解?
這是一間不大的靜室,綠色蓮花磚鋪地,很潔淨。
他們分別落坐,這裡有一張雕花平臺牀,一張書案,幾把椅子,一張幾,外加一個櫃子,都乾乾淨淨,整齊不亂。那雕花平臺牀上有靜坐的印跡,可見剛纔主人還在用功。
李泌的屋裡備有茶爐茶葉和鹽姜等煎茶的材料,以備隨時煎茶喝。現在他燒起爐子煎了起來,然後在幾旁坐下,看得出來他情緒有些激動,在煎茶的過程中,手都有些抖。
“李泌,爲什麼選中了九仙觀?”林一孔取下面罩,打破了沉寂,笑問,他想表現得主動些,有些友好的姿態。雖然他的笑比較滲人。
李泌很有深意地看了林一孔一眼,答:“呃,因爲司馬承禎曾做過此觀的觀主,他是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宗師,從師於潘師正。他雖已仙去了十年,但也留下了一些上清派經法及符籙、導引、服餌之術。這幾個月來,我受益匪淺。而且除了喝茶,我已經辟穀,但覺精神反而更好,也靜中領悟了很多道理,比如,有些事的發生,自有它的緣起跟緣落,強求不來,如果心結仍在,心就無法放空。心既糾結著,又如何修道?”他娓娓道來,話中似有深意。
林一孔有些愧疚,但也坦然地說
:“李泌,我知道你在說貞禪師的事,這件事我很抱歉。貞禪師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禪師,他算準了那一夜是他仙逝的日子,但還是主動成全了我,我極爲感恩。”
“他也達到了教育我的目的,我從此發誓再不害人,除非別人殺上門來,並且是公認的壞人,否則我不亂殺人,更不亂吸血。何況現在我做了含煙的跟班,她也管束著我,我不可能再做壞人。李泌,我們之間的過節就了了吧,好不好?我不想含煙夾在我們倆之間爲難。上次害你中毒的事,其實也是我爲了自保而迫不得已。你看能和好嗎?”他一雙骷髏眼緊緊盯著李泌。
李泌靜靜聽他說完,沒有回答,而是聽到水開了去煎茶。他守在爐前,一道手續一道手續地從容進行著。羅含煙只看到他嚴肅的側臉,現在他們之間在解決問題,她不急著開口,看到他心裡就安定了。
時間慢慢過去,林一孔一直緊盯著李泌,今天的林一孔出奇的有耐心。
終於,李泌煎好了茶,拿出茶杯來給每人都倒了一些,端著茶托熱氣騰騰地端到每個人面前,室中洋溢著一股茶香。
坐定後,他自己先吹開茶葉抿了一口,這才擡眸坦然地望著林一孔,不緊不慢地說:“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尤其是在衡山的這些日子,幾乎天天想。我已經想明白了,貞禪師早已明瞭自己仙逝的日子,所以如果不是你,他也會在那一天圓寂。他有他的安排跟打算,我就不用再糾結此事。你現在跟著含煙,我也相信你會做一個好人。至於你使我中毒之事倒是小事,我從沒放在心上。”
“所以,我們之間不需要再打打殺殺,但這不代表我就跟你很友好,只是不仇視你了而已。”他這一番話讓林一孔與羅含煙都很意外,沒想到他心胸如此開闊。
林一孔原沒指望李泌能原諒他,只是盡力去做明知不可爲的事而已,誰知這麼簡單就過關了,至於他跟不跟自己友好,這是無關緊要的事,他林一孔由於相貌嚇人,本來就沒有朋友,早就習慣了。有李泌這一席話,林一孔這一套衡山沒有白來。
他興奮地發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出盡是骨頭的大拇指讚歎:“李郎真是不凡,果然仙風道骨。”
羅含煙也撫著胸感嘆:“你們能和好真是太好了,我也鬆了大大的一口氣。”
李泌深深地看了一眼羅含煙,沒有理會他們的讚譽,反問道:“你們呢?怎麼
想著過來看我?一定是有事吧?含煙不是去執掌黃山派了?”
羅含煙發現自己有些尷尬,掠了下耳邊的發,目光垂下,乾笑了一聲說:“是,這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我也想找人聊聊,於是就找了來,有時候,很想跟你聊天。”
李泌像被定住一般,目光異樣地盯緊她。這是在說,他在她的心目中地位很重要嗎?
林一孔因了結了心中的一個大石塊,現在興致高昂,代答道:“含煙執掌黃山派,給他們的弟子定下了規矩,懲罰了一些人,還廢了兩人武功,發現這中間有樑羽虹牽扯著,又打聽到樑羽虹霸住了竹笛公子九華山的舊居,於是把黃山的事物都委託給了劉青雲,趕去九華山想除掉樑羽虹。”
“藍飛、竹笛公子也去了,樑羽虹利用玉蝴蝶的聲望糾結一批武林中人,把九華山搞得烏煙瘴氣。我們打了起來,結果還是被她逃走了,不過也不是沒收穫,含煙把玉蝴蝶收了回來。然後她就想到衡山來找你聊聊。”
“原來,你們已經跟樑羽虹又鬥了一場?含煙告訴我你們在伏牛山與樑羽虹相鬥的場面,我都緊張死了,實在太驚險。含煙,我不希望你出事,樑羽虹太狡猾,難對付,以後你就不要跟她碰面了可以嗎?”李泌似乎驚魂未定地望著羅含煙,有些祈求的意思。他輕易不求人,而現在的祈求也只是爲了羅含煙的安全,她怎能不動容。
“李泌,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只是,難道我們要對樑羽虹退縮嗎?即使我躲著她,她也會選擇合適的機會尋上門來的。不過你放心,她雖很強,我們也不弱,總要設法除掉她才能讓大家都平安。”羅含煙不知不覺中,對李泌已經親近了一些,沒有再稱呼他李郎。
李泌知道不可能勸得動她,也只好說:“要十分小心纔好。”
羅含煙點點頭:“我知道。”
“含煙,你跟—竹笛公子已經和好了嗎?”李泌目光有些閃爍,問此話時沒有看她。聽著他們合力對付樑羽虹的事,李泌有些酸意涌上來。
“咳,如果羅恩人跟竹笛公子完全和好,恐怕她就捨不得離開心上人到你這裡來了。”又是林一孔搶答。羅含煙很有些窘迫,白了他一眼:“鬼頭!”
林一孔知趣閉嘴。李泌垂頭玩弄著茶杯,沒有言語。她仔細觀察了李泌一番,小心探求道:“李泌,我觀你似有悲意,已清瘦了不少,有什麼爲難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