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迂迴了幾次山路,在一個人跡罕至的荒僻所在,以密竹爲背景,羅含煙見到一所簡陋的茅屋,泥牆茅頂,屋前一片空地被打掃得很乾淨。屋上爬滿了茂密的植物,開著各種絢爛的不知名的野花,陽光之下,別有一種野趣。
外牆上掛著幾把弓跟幾隻打死的兔子,木門兩側貼著紅色的對聯,屋前木門檻邊正蹲著一隻大彌猴。
見到小男孩來到,它立即起身奔了過來,小男孩也撲了過去,抱著彌猴親暱地喊:“大灰,我回來了!”
屋中一位六十多歲的獵人聽到聲音走了出來,見來了位客人,就問小男孩:“小猴,你帶誰回來了?”
“爺爺,這位姐姐說要來咱們家看看,那個壞人我沒帶他來?!毙∧泻⒅钢_含煙說。
羅含煙帶著燦爛的笑走上前去,“這位大郎,我剛纔在峰頂懸崖邊看見這孩子,他用箭射我的一位夥伴,我的那位夥伴認出了他,這孩子好像是我們認識的一個人的孩子,三歲左右跌落懸崖,不知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所以我過來問問?!?
那精壯的獵人拿了兩把板凳來,一把遞給羅含煙,一把自己坐了,笑咪咪道:“小娘子,原來你認識這孩子。小猴啊,我不是告誡過你,教你學箭是用來打獵的,不可以傷人嗎?你怎麼不聽話又去傷人呢?”他轉頭責備那孩子。
“那是個壞人!”孩子依然不鬆口,脖子梗著。
獵人對他無奈,搖了搖頭,調回視線繼續跟羅含煙道:“他是被我的彌猴大灰帶來的。我是一個獵戶,幾十年前就獨自住在這裡了,沒有親人子女,跟這隻大彌猴作伴,因爲我曾救了它,給它療傷,所以它就伴著我不走了。那一天我沒出獵,大灰獨自出去玩,晚上回來的時候,身上就抱著這孩子,他身上有很多擦傷。我幫它療了,問他姓名家室,他全都不知道,太小了?!?
“因爲沒地方送去,我就只好把他留在身邊,叫他小猴。這麼說,你認得他?那就請把他送回家去吧,我一個光棍獵戶,也不會帶孩子,他整天跟著大灰山上山下的攀爬,跟猴子似的,所以我叫他小猴還挺合適他,哈哈。他呢,別的我沒教會他,但他跟著我學會了射箭,雖然力氣不夠大,也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要力氣大了很多?!?
小猴立刻撲到獵人懷裡:“爺爺,我不離開你!”
獵人摸摸他的腦袋,慈祥
地說:“誒,我六十多歲了,不可能陪著你過下去,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還是找你的家人去吧,你不是總是想爸爸嗎?”三歲多的孩子雖說對父親也沒有了太多印象,但還是知道自己有父親的,因此他時常會說想爸爸。
小猴有些爲難:“可是我不想離開爺爺,也不捨得離開大灰?!彼斐鲂∈?,大灰伸出前爪握住了他的。
那獵人充滿深情地緊緊摟了摟他:“小猴啊,爺爺也捨不得你。實話說吧,我年紀大了,沒心思繼續打獵,前段時間,我遇見一位雲遊道人,想隨著他四處周遊,就是沒法安置你。這下好了,有人帶你去找你的爸爸,我可以放心跟隨那道人去了,他現在還在山下等著我呢。”
羅含煙也不住地勸,小猴最終同意跟羅含煙走。不過最後,獵人把大灰也交給了小猴,並說:“這是一隻公猴,年齡蠻大了,很有靈性,我走以後,不放心把它放歸山裡,不如帶去給小猴作伴吧?!?
小猴很開心大灰能跟他在一起。最後他們離開,不光小猴不捨,連大灰也發出了悲鳴聲。
他們終於走了,小猴也沒多帶什麼,只背了個小包袱,裝著他的換洗衣服,另外腰間還掛著他的弓和胡祿,與大彌猴手牽手一起走。
林一孔早在林外等著了,小猴見到他又是小臉一繃,指著他:“你是壞人,喝小孩子的血,我不要你跟著!”
林一孔朝他瞪眼,恨父及子,想起他父親帶給他的傷害,他就討厭這孩子。剛纔悄悄地跟去,他已經完全聽了他們的談話。
“丁小猴,告訴你,在你鬼頭叔叔身邊,不老實的話,我可要打你的哦?!?
他的聲音粗重嚇人,他故意的。還沒等羅含煙制止他呢,大灰先不願意了,衝著他齜牙恐嚇,倒逗得羅含煙跟林一孔都笑了。
“鬼頭,小猴可是有同盟的呢,別欺負他哦。”羅含煙笑道,低頭去看這倆寶貝。
“小猴,這位鬼頭叔叔是我的跟班,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的,你也不要太淘氣好不好?我們帶你去見你爸爸。”她又對那孩子說。
林一孔橫了那孩子一眼,又迷惑地問羅含煙:“含煙姑娘,你不是要回皖嗎?難道要折回去找石家二朗?”他暗暗升起一股希望。
“還是先送小猴去見他爸爸吧?!彼拿奸g升起一種隱憂,如果這孩子的爸爸被竹笛公子石景
安處死了,她怎麼跟孩子交待?她心中又隱隱藏著一種自己不願承認的期待,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帶這孩子的真實願望,是想借機再看一眼竹笛公子吧?清眸閃過一絲複雜跟無奈,羅含煙朝前走去。
林一孔帶起面罩,內心歡呼雀躍,這回的機會絕不能失去,一定要殺了丁紀元那老對頭。看了眼刻意離他遠遠的小猴背影,心中又閃過一絲不忍。
他們在小猴的指引下,沿著一條捷徑下山,十八隈和羊鼻樑,山路極陡,景色固也壯觀之至。這樣難走之路,對於羅含煙跟林一孔來說自不算什麼,但對於這個小孩子,竟也嫺熟地蹦上躍下,真不輸於他身邊的大灰,真令人刮面相看。
經過兩峰壁立入雲霄,山徑逼仄的一線天,再過巨石羅列、雲霧繚繞的雲城,一路景緻極好,林一孔興奮不已。看他手舞足蹈的樣子,小猴很是鄙視。真沒見過世面,他想。
不過小猴一時顯擺之心頓起,又領著他們看了盧崖瀑布。來到青崗坪東側的懸練峰下,就已聽到了瀑布的轟隆聲。有懸練般的水流轟隆作響墜入峽谷中。峽谷兩邊,霧氣瀰漫,在夕陽的照耀下,散發著點點金芒。
小猴驕傲地指點著告訴大家:“盧崖瀑布一共三疊,上折常隱在雲霧中,下折掩在深谷裡,我們看見的部分是中折。”他目光斜睨向林一孔,想看他的反應。
在轟隆的巨響聲中,小猴的聲音細嫩,他用盡了力氣大聲說話,卻還是幾乎被瀑布水聲淹沒,不過習武之人耳力好,林一孔跟羅含煙都聽到了他的話語。
林一孔果然被景色陶醉,由衷地說:“峽谷底部陡崖矗立,飛泉從高而降,真像絲綢凌空飄舞。滿谷的細碎水珠,我們隔這麼遠都被淋到了。咦,那兒有一個人。”他伸手朝右側遠處一指。
羅含煙循聲望去,一位頭戴方巾,身著白衣黑緣的朱子深衣男子背手立在嶙峋的巨石旁,仰頭默觀瀑布。
夕陽勾勒著他頎長的側影,影子被打在了不規則的石壁上,腳邊的荒草被染成了金色,在風中盪漾。
爲什麼他看起來那麼落漠、淒冷?羅含煙自然認出了那是李泌。
恰在此時,李泌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轉過了頭來,視線瞬間相撞,夕陽下的羅含煙清麗脫俗,有著飄然入仙的純淨,他眼眸中劃過一道燦然的光亮,似乎身體也往這邊傾斜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