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與李林甫自然目光轉向了他們,也立即注意到了男裝的羅含煙與她身旁的竹笛公子,羅含煙太普通,他們的視線也就是從羅含煙臉上一掃而過,便鎖定在了竹笛公子超凡脫俗的面容之上,李林甫霍然一怔,雙眸危險地瞇起。這男子顯然是日間與頗似羅含煙之人坐在一起的人。
麟德殿是皇上宴會及非正式接見和娛樂的場所,不是所有官員都能進得來的,所以此時的官員以能出席麟德殿宴會爲榮。他哥舒翰是因戰功而受賞,自然榮耀。可是安祿山之流憑著溜鬚拍馬就能得比他哥舒翰還深的寵幸,並經常光顧此殿,這不是拉低了他的水準嗎?哥舒翰對安祿山很看不起,也很不屑與他同坐此殿。
李泌與諸王坐在另一邊,他一直狐疑地盯著羅含煙,因爲他認得竹笛公子,那麼竹笛公子身邊之人十有八九是羅含煙。直到羅含煙指間的藍寶石戒指的光芒因陽光偶然的照射映入他的眼眸,他終於瞇起眼確定這就是羅含煙。
看著他們兩人默契的神情,李泌眼睛都酸澀了,幾欲落淚,如今的羅含煙再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然而她還戴著他送她的藍寶石戒指,是還記得他嗎?這讓李泌稍稍有點欣慰。
一支舞結束,換了個胡姬跳胡騰舞。竹笛公子與羅含煙目光瞪時鎖定在那胡姬身上,她就是日間那跳柘枝舞的康茵。
現在她上臺,依然衣飾光鮮,豔麗光彩。只見她反手叉腰,首足如弓,倏然躍起半空,帶飾飛起,帽上金鈴大作,隨著音樂的強烈鼓點起落,動感十足,翩然美豔,不時揚眉動目,極具誘惑。
玄宗捋須對楊釗笑道:“胡舞好看吧?既剛勁又輕柔,令人精神振奮。這就是朕喜歡胡舞胡樂的原因。”
楊釗連連鼓掌:“聖人的鑑賞能力那是沒得說,我們做臣子的也跟著聖人大飽眼福。”楊貴妃優雅地吃著荔枝,嘴脣紅豔溼潤,她沒有出聲,緊凝著跳得如癡如狂的康茵。
安祿山會胡旋舞她早就知道,既然安祿山一意巴結她,總讓她開心,那她也樂得見他得勢,有時也幫著推波助瀾。但目前舞臺上新來的胡旋女卻讓她有幾分不快。此女太豔麗,舞又跳得極美,對於不是站在她一邊的人,太過出色,對楊貴妃來說不是好事,甚而是種危險。她能讓梅妃失勢,也一定能讓此胡女不得勢。
那邊康茵喝醉了一般,東歪西倒,一雙紅色軟靴踏在花氈之上,應著急促的節奏不住蹬踢,舞蹈中肢體幅
度很大,不時叉腰後彎,即而高高躍起,活潑靈動。
所有人包括哥舒翰都在醉心欣賞,不時掌聲雷動,只有竹笛公子眉目間鎖著薄霜,有一層怒意。
康茵再次躍起之間,向全場飛了個媚眼,風華無限,這一眼勾得一陣陣雷鳴般的喝彩聲。她的目光掠過了緊鎖在她明豔的臉上的一雙陰鬱黑眸,於是倏然落地,呆呆地看著那個方向,突然失神。
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康茵掩蓋了眸中的情緒,繼續激烈跳動,並再沒有往竹笛公子這個方向望向一眼,直至音樂結束。
跳完之後,康茵謝幕,玄宗沒放她走,命她挨桌給每個大臣敬酒,康茵默默點頭,下了舞臺接過太監手裡的酒壺,與太監一起向大臣們的桌子走去。
隨著敬酒到哥舒翰附近,玄宗注意到了竹笛公子,忽然笑容斂住,指向了他:“哥舒翰,你身後這男子是什麼人?我看著面熟。”
李泌心揪了起來,心中暗怪竹笛公子與羅含煙,他們也是太大膽,從前作爲他的僕人混進過皇宮,此時又以哥舒翰的僕人身份再次進來,真當皇上老糊塗了嗎?一旦敗露,連他李泌都脫不了干係。
太子向李泌掃去一眼,看得出他也有一樣的想法,但他猜不透,此次竹笛公子因何進宮?
哥舒翰回頭仰視,掃了一眼竹笛公子,再轉回去笑說:“呵呵,他是竹笛公子,因爲跟隨我攻打石堡城,他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當他說想進皇宮後,我就答應了他。”哥舒翰是聰明人,既然玄宗說竹笛公子眼熟,那他就不能再隱瞞,否則欺君之罪誰也擔不起。
玄宗捋著鬍鬚點了點頭,眼眸有幾分譏誚:“原來你叫竹笛公子,可是上一次你不是叫小三嗎?”
一室衆人刷地全靜了下來,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大家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了竹笛公子的臉上。任誰都明白,他這是欺君之罪,而此人也太大膽,竟是把皇宮當菜市場,想來便來,大家倒要看看他如何應對。
李泌與太子認得他,更是極爲關注此事。因爲羅含煙的關係,李泌心情極爲複雜,他潛意識裡巴不得竹笛公子能因此事離開羅含煙的生活,但又擔心此事連累到羅含煙,因爲他們已是夫妻。
康茵端著酒壺靜靜地站在那裡,微微慌亂地看著竹笛公子,她的擔憂被竹笛公子收進眼底。
竹笛公子並不慌亂,他朝玄宗欠了欠身,清
冽冷靜地說:“聖人記得沒錯,我正是小三,上次進過皇宮後,李翰林說我太不守規矩,我一怒之下離開了他,於是就想到軍隊上建功立業。正好哥舒大夫要攻打石堡城,我便自號竹笛公子,加入他的軍隊,也算立了點功。白天的慶功宴上,我見到了這位胡旋女,因是家鄉人,感覺十分親切,於是還想再見一面,便央哥舒大夫再帶我來。我是哥舒大夫的近衛,說起來我也算哥舒大夫的家人,隨他進宮應該沒違反什麼規定吧?”
他四兩撥千斤,把自己二進皇宮說得合情合理。
玄宗玩味地審視著他,抿了口茶,身體靠在憑幾上,目光充滿懸秘的色彩:“編得說得過去,不過上次你說你喜歡柳兒,那柳兒呢?怎麼又看上了我宮裡的胡姬?李泌,那柳兒呢?”
康茵清清楚楚地聽到竹笛公子說爲她而進宮,激動得執壺的手微微顫抖,她微垂下頭,半闔的眸睫微微顫動著,耳朵卻努力聽取竹笛公子的回話,生怕錯過了一個音節。
李泌一時語塞,目光掃向易容過的羅含煙。
竹笛公子微微一笑:“聖人,柳兒已與我結爲夫妻,我說看著這位胡旋女很親切,只是因爲她代表著家鄉,就算是在家鄉,象她這樣的女子也是容貌極爲出衆,很少有與她相類的。我想知道,我在家鄉時認識一位叫康茵的女子與她有幾分想象,是不是她?還有她爲什麼會進宮來,我可否能將她的消息轉告她的家人。正因爲帶著這麼多疑問,所以我才大膽央求哥舒大夫帶我進宮,希望見到此女親口相詢。”
玄宗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小三居然與新獻進宮的胡旋女相識?他也動了幾分好奇之心,於是放下茶盞,很大度地說:“好,你問吧。”
於是所有的目光再聚集到康茵身上,她很不自在,微微有些侷促,半垂著頭。
竹笛公子離開原地,緩步走至康茵面前,盯了她那麼一陣纔開口,不急不緩地問:“這位小娘子,你識得我嗎?康茵是不是你?你爲什麼會進宮?我很擔憂康茵。”
康茵擡頭,眸光迷離,幾分要滴出水來。她的呼吸明顯有些急促,大堂裡很靜很靜,每個人都支著耳朵準備聽她的回答。不管是康茵還是李泌、太子,認識竹笛公子的人都沒想到他會以這樣高調的方式到皇宮查詢他關心的人,竹笛公子向來劍出偏鋒,行事與衆不同,總能令人另眼相看。到皇宮來當著皇上的面高調找人,換了別人誰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