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喝了口茶捻著手指繼續講：“韋堅獲得了皇上的歡心與寵愛，他又是文人，士宦前途無量。李林甫那時非常怕韋堅被提拔爲丞相，恨他的同時也恨上了那些所有幫他成功的人，包括船工，所以一旦陷害他成功，也連助他成功的船工一起迫害。”

羅念煙驚訝之極：“李林甫真是心狠手辣，錙銖必較，比蛇蠍還毒，人人都得離他遠一點，稍微挨著他就會遭他毒手。”

李泌站了起來，推窗望向天際遠方，眸中一片黑沉。他幽幽感嘆：“誰不知道這一點啊，只是很難躲得開他。”陽光下的長安，斑駁的光影下，在羅含煙與李泌看來，似有殺機隱動。

那幾個月過得異常沉悶，他們每個人心頭都彷彿壓著一塊重石。而這種陰謀詭計的暗中的危險，林一孔也幫不上忙，他就每天專心練他的鬼府神功。

天寶五年七月的這一天，羅含煙與李泌實在憋悶太久了，出門散散步，碰上楊貴妃出遊。他們躲在人羣后邊看，前呼後擁的一大隊。楊貴妃豔裝冪籬坐於馬上，高力士親自執轡拿鞭跟隨。

羅含煙小聲跟李泌說：“楊貴妃很受寵啊，連已經六十多歲了的高力士都爲他執轡拿鞭步行跟隨。”

李泌深邃的黑眸凝望過去，嘆息了一聲：“皇上已經極度迷戀她，所謂集三千寵愛與一身，她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宮中專門給貴妃做衣服的織繡工就有七百多人，你說她一個人能穿得了多少？”

馬隊纔在面前走過，前方就被人截停了。羅含煙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過去看看。”李泌答。

原來前方是幾個官員攔住了貴妃的馬頭，他們各拿大大小小的器物服飾及各種珍寶，諂媚地爭相向貴妃敬獻，原來這些官員平常無法接觸到貴妃，今日聽說貴妃出遊，於是抓住時機，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獻上。

貴妃高高在上，掃了那些禮物一眼，示意高力士收下，也不耐煩聽完他們的讚美之詞，吩咐馬隊前行。有些還沒來得及擠到前邊的小官，禮物沒能送出去，急得滿頭大汗，抓耳撓腮。無奈貴妃的馬隊走了過去，不爲他們而停留。

羅含煙瞪大了眼睛，歎爲觀止，輕輕對李泌說：“真是奇事啊，這些人生怕禮物送不出去。”

李泌見怪不怪，背手回答：“這算什麼？現在裡裡外外都趨炎附勢，有門路的才能把禮物送到她手裡，沒有門路的，見不到她的，想送禮都

無門可送。巴結上貴妃就等於巴結上了前途。你可知朝政已經爛到了什麼程度，遠非張公九齡丞相在時的天元年間政治清明可比。”

“嶺南經略使張九章與廣陵長史王翼，就因爲敬獻給貴妃的禮物很精美，結果張九章官加三品，王翼被提拔爲戶部侍郎。這樣你就知道爲什麼人人爭相絞盡腦汁敬獻給貴妃與衆不同的精巧禮物了吧？她雖不在朝中爲官，卻有提拔官員的人事能力，這也是她爲什麼心甘情願離開壽王而進宮的原因了，權與財都握在了手中，擁有了皇上的恩寵，也就等於擁有了這個大唐帝國與無上榮光。”

羅含煙深有感觸，點頭道：“難怪我偶爾出門購買生活用品，會聽到民間有歌謠唱道：‘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

李泌拭了下額頭的熱汗，點頭道：“那是自然，楊太真做了貴妃後，皇上即贈其父楊玄琰爲兵部尚書，他的叔父玄珪爲光祿卿，從兄楊銛爲殿中少監，楊錡爲駙馬都尉。還有她三個姐姐，被封爲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可以出入宮掖，也都被在長安賜了第宅，每月各贈脂粉費十萬錢，無上的榮華富貴。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人人都爭生女兒啊。”

說話間，馬隊已走遠，剩下送上了禮物的人喜笑顏開，未及遞上的人唉聲嘆氣，街邊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突然遠遠的塵土揚起，一騎馬疲憊奔來，馬上帶著大竹箱，騎馬的人拼命打馬奔跑，同時皇宮一層層山門陸續大開。不用說，有過的經驗的羅含煙不用別人說也知道，是送荔枝的來了。

那一騎馬帶著塵土如閃電般從眼前一閃而過，向皇宮飛馳而去。羅含煙與李泌同時搖了搖頭：“唉！”他們只知道大唐前景十分不妙。

過了幾天，長安的街頭就紛紛傳出貴妃因爲妒悍不遜，觸怒玄宗，被送歸她的堂兄楊銛的府上。

羅含煙很驚詫，正如日中天的楊貴妃也會觸怒皇上？李泌再來她的出租屋時，告訴了她原因，原來是楊貴妃設法讓玄宗將梅妃貶入冷宮上陽東宮，設法將三千寵愛集於自身。

梅妃自原來的受寵到現在的倍受冷落，自然心涼，這個才女寫了一首《樓東賦》託人帶給玄宗，玄宗看了後，微有愧疚，但因迷楊玉環至深，怕她生氣，只是悄悄送給梅妃一斛珍珠。

梅妃見這樣都不能觸動玄宗，涕淚交流，寫了一首詩《一斛珠》，再託人帶給皇上。這一下，玄宗受到了

觸動，令樂府爲詩譜上新曲，召她入翠華西閣敘舊。結果被楊貴妃闖入撞見，楊貴妃醋意大發，又吵又鬧，玄宗是一國之君，即使再寵楊貴妃，也不能這樣被她數落，很沒面子，所以送她回堂兄楊銛的府上。

羅含煙對李泌道：“看吧，皇上深深著迷於她，不會冷落她太久，楊妃還會繼續受寵愛。”

李泌點點頭：“我也這樣想。”

果然，後來宮中傳出消息，貴妃走後，玄宗極爲鬱悶，不思飲食，動不動就棰撻身邊侍奉之人。高力士想探明皇上的心思，就把宮中的寶貝裝了一百多車送給楊貴妃，而且玄過還把自己的御膳分了一半送去楊銛的府上給貴妃食用。

高力士看明白了，到了晚上，就奏請玄宗把貴妃迎回宮中，給玄宗臺階下。於是玄宗同意，迎回楊貴妃，此後對她的寵愛更甚。

羅含煙看厭了宮中這套把戲，又被現實中時時存在的壓力所煩擾，甚至想離開長安這個烏七八糟的地方。八月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一天到晚汗水不斷，連李泌送的竹夫人也不大管用了。

林一孔偶爾會給羅含煙弄出冰塊來讓她消暑，不過這種耗費功力的事又不能常做。

這一天晚上，李泌給羅含煙送來了上好的竹榻，摸上去光滑沁涼。

她很開心，試著躺了上去，閉上眼睛，一股涼意自身下傳來，真是舒服。

看著她睫毛輕合的可愛模樣，李泌常常壓抑在心的眷戀又襲了上來，他輕輕坐於榻邊，雙手撐於她的兩側，著迷地望著她。夏季單薄的翠綠羅衫，體現著她誘人的身材，再加上蒸發出的微微汗意帶來她的體香，李泌目光朦朧起來，心頭激情在常久煩心事的襯托下更加洶涌。

羅含煙感覺到了異樣的目光，睜開眼來，正對上李必灸熱的眸光。她心頭一跳，趕緊擡起身來，準備下榻，卻被李泌迎上來，雙手一環，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彷彿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他的寬袍大袖將她裹入了李泌的世界，只有他的世界。

“含煙，嫁給我，嫁給我，求你！我的人生，如果有你患難與共，再苦我都不覺得苦。我沒有胡姬，也不會時不時莫明丟下你，你可以知道我是一顆誠心。張嘉利的事，咱們一起解決，你以身相許也解決不了他妹妹的問題，如果不愛，就不要委屈自己因人情債而嫁給他。”李泌絮絮地訴說著，不給她接口的機會，他怕她一張嘴，吐出的就是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