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凍僵了,羅含煙卻是邁不動步子,竹笛公子憂慮地朝她望了一眼。忽然一張毛毯蓋到了她的肩背上,她木然回頭,一身枯骨的林一孔笑瞇瞇地站在她身後:“都抖成這樣了還不回去?”
羅含煙斂下眸,將失落掩蓋了去,轉身與林一孔一同回屋。
林一孔走到哪裡,凡是注意到他的人都被嚇一跳,遠遠地躲開。他抱怨著:“這裡的人們真不熱情,我都剪成跟他們一樣的髮型了,他們還在躲我。”
羅含煙勉強笑了笑:“你看看你自己吧,平常被衣服包住都瘦得嚇人,這會兒你就像一個會走路的骨頭架子,誰能不怕你?何況你還有一隻鐵手,你呀,註定是不能跟別人一起熱鬧了。”
“哎!”林一孔頭一次這麼失落,那麼熱鬧的場景沒有他的份,他實在是好難過。
“不行,我不要繼續這樣下去了,我要找孫道長幫我治療!我林一孔也要快樂!”他倔強地說。
“這也能治嗎?我記得孫道長說過這是天生的,不能治的。”羅含煙扯著毛毯同情地仰頭望著他。
“我再求他想想辦法啊!”他銅鈴似的大眼睛有幾分執拗。
羅含煙毫無心緒,無言地回房間洗了洗,裹到暖被窩裡睡覺,外邊震天響的歌舞聲對她而言似乎不再具有歡樂的效果,而變成了近乎一種噪音。
後來的日子裡,羅含煙都待在屋中,烤著爐火,似在期盼什麼,但竹笛公子沒有來。而小猴又生病了,因是突然參加這樣的活動不習慣凍傷風了。
丁紀元在家裡給兒子熬藥,大灰陪伴在他左右。他們都住在一個大院中,比較隱蔽的住所。竹笛公子自那天跳舞之後就沒回來,大家都很擔憂,大黑雕已經出去回來了好幾次。
“竹笛公子是不是又遇到什麼危險了?”這一天在院子裡,他們一起圍著一個大桌子吃飯,對外界情況最遲鈍的孫太沖這次第一個有了反應。
羅含煙蹙了蹙眉,嘟囔著:“恐怕不會是危險,而是豔遇。”她埋頭吃著碗裡的鏵鑼,這是一種油燜大米飯,裡邊有大米、羊肉、葡萄乾,這幾樣東西混在一起製成的油燜飯。平常覺得很好吃,今天嚼在嘴裡完全不知道滋味。
“含煙怎麼這樣說?”丁紀元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纔給兒子餵過了稀粥,服侍他睡下,自己過來吃飯,他跟兒子一樣喜歡吃燒餅。
林一孔搖搖頭笑了下:“那天
啊,竹笛公子被一位極美貌的高個女子糾纏上了,一起跳舞跳得很歡樂呢。”他端起盛了葡萄酒的銅叵羅一口喝下去。
“哦,象竹笛公子這種外貌俊朗之極的郎君自然處處被女子注目。”孫太沖夾了一筷子雞肉,漫不經心地說。
“當!”羅含煙的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板著臉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就起身回房去。
幾人全停下碗筷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林一孔放下銅叵羅,沉吟道:“我看竹笛公子武功高強,一般的人很難對付得了他,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怕真是被美貌女子給勾走了。”
丁紀元瞥他一眼:“那你說,這種事我們要不要管?”
孫太沖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慢悠悠地捋了捋鬍子:“我看含煙姑娘很不開心,像是吃醋了。”
“那就管管吧,我們去找著竹笛公子,把他從那狐貍精那裡搶回來。”丁紀元也吃飽了,掏出手帕來抹抹嘴。
林一孔有些遲疑:“你們說,含煙姑娘到底對誰有心呢?是李泌還是竹笛公子?小娘子的心思真是難琢磨。不過她跟誰好我都不介意,反正我跟李泌也已經化解了矛盾。至於竹笛公子嘛,他人很好,不過他是落魄王子,身世離奇,身邊危險的事比較多。呃,其實李泌身邊也同樣危險,比如李林甫,算了,這個還是讓她自己煩去吧。”
“只要竹笛公子沒危險就好,他們年輕人感情的事我就不摻和了。你們聊,我要回屋看醫書了,最近買到了幾種新藥,我還要研究研究。”孫太沖起身往他屋中走去。
“孫道長,請等一等!”林一孔起身跟了上去。
在屋中,林一孔一再請求著:“孫道長,你就幫忙治一治我吧,你醫術那麼高,我知道你能的。”
孫道長撓了撓頭,這才發覺早已習慣的髮髻已經沒有了,於是改爲捋了捋他花白的鬍鬚:“滄源鬼頭啊,你這只是極瘦,我還沒聽說過有這種病的,要我治病,實在無處下手啊。”
林一孔繞到他面前,陪著可怕的笑臉:“你試一試看啊,你本事比丁紀元大,一定能想到法子。丁紀元哪,他只會想出各種毒法子害人。”
孫太沖似乎動了動心,點了下頭:“我好好考慮考慮吧,可不一定能有辦法啊。”
林一孔面露喜色:“只要你肯想辦法就有希望了。”
“好了好了,你去吧。我才得來了蘇
合香,正要研究研究它的性能。”孫太沖說。
半夜,丁紀元來敲孫太沖的門,他正睡在暖被窩中,極不情願地披衣起來開門問道:“這麼晚了,你做什麼?”
丁紀元苦著臉,似乎很尷尬地:“孫道長,我請你幫忙治一治我的孩子。”
孫太沖奇怪:“治你兒子?你兒子不是傷風嗎?你是醫家,這點小病難不到你吧?”
丁紀元咬牙跺腳,伸手就拉起孫太沖的手腕,不管不顧地把他拖入了屋外的寒風中:“總之你跟我來吧,洪亮好像不僅僅是傷風,你知道的,我對各種毒比較在行,醫怪病方面嘛,我承認比你差一點。”
孫太沖冷得直哆嗦:“等我去穿好衣服。”
“就幾步路就到我屋裡了,我屋中燒了炭火,很暖和。”丁紀元把孫太沖拉進了自己房中。
“小猴到底怎麼了?”孫太沖邊把外衣穿好邊往小猴牀邊走。那隻大彌猴大灰正不安地在小猴牀邊爬來爬去,吱吱叫著。
孫太沖走到牀邊俯身看了看,小猴滿臉通紅,咳得喘不過氣來,吐血,且腹脹如鼓,不住呼痛。丁紀元跟過來擔憂地望著兒子:“他已經閉尿一天半了,心神不安,我都給他用過幾種蛇毒,均不見緩解。”
孫太沖捏著小猴的兩腮看他的咽喉,復又搭了他的脈,聽了聽他的肺音,思索了一會兒,側頭對丁紀元說:“你彆著急,我回去拿我新配製的藥給他試試。”
“能管用嗎?”丁紀元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急匆匆回去拿藥。他雖是現在萬般無奈,求教於孫太沖,但對他是否真的能力勝過自己並無完全信心,只不過情急無奈,多個人多點辦法而已。
沒多久孫太沖就穿好了他自己的寬大斜襟道袍,拿著藥進來,唯獨那一頭灰白短髮看起來很不搭配。
一顆藥丸拿至孩子脣邊,丁紀元端來了溫開水,送水服下,看著孩子的臉,丁紀元輕聲問:“你這藥裡有什麼成分?你怎麼知道知這藥有用?”
孫太沖撩衣坐於牀邊答:“我這藥丸里加了來西域後買的當地藥,有甘草,還有兒茶、神香草。我看下小猴,覺得他可能乞寒節當天猝然受涼,傷了肺,又被用各種蛇毒攪亂了自身的調控能力,加深了病情。兒茶有清熱生津、化痰止咳、收斂止血、安神鎮痛的功效。甘草有清熱解毒、健脾補氣、潤肺止咳的功能,神香草治咳嗽氣喘、傷寒發熱。看看有沒有效吧。”
(本章完)